第三十三章 雪夜之城

　　正所謂盼星星盼月亮，時祈每天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倒計時。

　　也難怪楊女士說時祈比高考的倒計時都上心。

　　“算啦?！?p>　　除夕這一天，時祈一家起得都很早。因為明天要玩鬧一整天，今天說好了的想睡到自然醒。但是，對于時祈來說，稍有一點波動，她就睡不著了。

　　時祈的父母也是，雖然話也是那么說，但畢竟今天已是除夕，有些事情該準備也要準備起來了。

　　“小祈，如果你醒了的話，過來幫一下忙好嗎？”楊女士在客廳清點著年貨。

　　雖然說明天是春節(jié)，這可不代明天之后年就過完。

　　通常，時祈家是初一開始串門走親戚，但家里也早早地把過年要送的禮都分出來。

　　時祈打開手機，看著昨天晚上和溫怡馨的聊天記錄，忍不住“奔波在外”的她苦惱。

　　“來了！”

　　時祈披了件外衣就出來，楊女士也不多管：“幫媽媽分一下?！?p>　　“怎么分？”時祈看著擺在客廳正中央的一大堆禮品，腦袋有點懵。

　　楊女士含笑：“四個不同的禮品為一組，如果不錯，應該剛好能分出來五組。”

　　時祈在心里默默地清點，驚奇的發(fā)現(xiàn)，除了母親口中的五組之外，還剩余一些其他的東西。

　　明顯的，單獨多出來的那幾份和那些該分組的完全不一樣。

　　楊女士似乎沒注意到時祈的神情，只是開始蹲下身按照走親戚的順序分起禮品。

　　有意無意的，時祈就只好去挑那些與眾不同的。

　　果不其然，時祈只拎起一盒，精致的包裝就讓她大開眼界。

　　雖然小時候也曾收到過類似于此的小禮物，但往往在這個年紀還能親眼看到這么少女心的事物，還是會怦然心動。

　　時祈拎起的這個是淡粉色包裝，上面還獨家制作了名字，不僅如此，還在上面用金粉寫上衷心的祝福。

　　時祈的好奇心更旺盛，把覆在名字上的手放下，定睛一看——到底是家里的哪個妹妹這么好福氣？

　　……溫怡馨！

　　時祈又驚又喜，一個沒蹲穩(wěn)，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媽！”時祈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母親既然準備了這么多，那么這些人應該都有份。

　　好像是感動，時祈興奮得都有些顫抖：“媽，你好浪漫?。　?p>　　而埋頭打包的楊女士似乎沒什么太大反應，還在咬著膠帶，口齒含糊不清：“老喊什么？”

　　“我不管！”時祈一個飛撲到母親肩上，幸福感爆棚，“真的謝謝你?！?p>　　還在忙著的楊女士一聽到時祈久違的感謝，內(nèi)心猶豫很久的那件事也終于堅實了下來，輕柔地拍了拍時祈的手：“好啦，我知道啦，快去看你朋友的那些東西?！?p>　　“好嘞！”

　　時祈蹦噠著去到一邊，開心地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媽媽親手寫給他們的祝福語，也不禁贊嘆母親的創(chuàng)意。

　　最后，時祈正要看林晨恩的，母親在這時候卻過來一把拿過。

　　時祈有些疑惑，而母親卻神秘一笑：“這個啊，媽媽今天先不給你，等明天他來了的時候呢，你親自把這上面的話讀給他。放心，是你們都會舒心的那種?！?p>　　時祈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聽話地點點頭。

　　其實，媽媽也猜到了吧。

　　又怎么能說猜到呢？時祈還笑著搖搖頭，現(xiàn)在應該說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吧。

　　這樣想著，時祈又和母親開始了新的“工作”。

　　其實小時候寫的那些作文也不全是騙人的，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火紅的炮竹，塞得鼓鼓囊囊的紅包，又大又甜的糖葫蘆……

　　雖然這話聽起來太過普通，但確實是小孩子眼睛里的真實記錄，現(xiàn)在在時祈眼里也正是這樣，太過高雅的詞匯反倒不合適。

　　時祈望著樓下喜氣洋洋的人們，想著——今晚注定是長南市這一年中不可多得最熱鬧的。

　　莫名期待呢。

　　暮色沉沉，醫(yī)院這里也難得出現(xiàn)歲月靜好的一幕。

　　只是那一排病房，唯有走廊盡頭的那一間房沒有開燈。

　　窗戶上也做了簡單裝飾，門上也貼了小春簾，只是這些工作明顯只進行一半，就好像被什么中斷。

　　如果不去把未貼好的窗紙按好，自然想不到，那本來漂漂亮亮的窗紙，已被撕壞得沒法再修復。

　　而靠近病床的那些小裝飾品就更讓人觸目驚心。的確可以用這個詞形容，你看不出那些紅色到底只是顏色還是什么。

　　應該不用大驚小怪，他本人大概率會這么說。病床上的人拖著沉重的呼吸，全身止不住地顫抖，又仿佛不受他的控制，他無法在這時候起身或換個舒服點的姿勢。

　　他當然想睜開眼睛去看到藥，可就算掙扎得大汗淋漓，眼前仍是模糊一片。

　　這樣下去可不妙，他想，值班醫(yī)生在看護第一個房間的病人，鄭醫(yī)生有事出去了一趟，現(xiàn)在沒回來。

　　就算是自己還能挺一會兒，也得先有藥才行。

　　抑郁癥一旦發(fā)作，這個控制過程相當艱難。

　　此時，不出他所料，呼吸困難也伴隨著這一切逐漸加劇。

　　他真的想起來，可無論借什么力都很難，那些時祈和溫怡馨做好并送來的小裝飾品也都被他抓得不成樣子。

　　這時候，他才想到鄭醫(yī)生前兩天的提醒。

　　雖然這段時間治療得還不錯，但這不意味著以后不會復發(fā)。

　　畢竟以他們現(xiàn)在的水平，除了焦慮這一類心理問題他們能保證，抑郁癥這種疾病只能靠維持和控制。

　　說完全治愈，很難。

　　而這次，屬實是自己輕心了。

　　正艱難地挨著，恍恍惚惚之中，感覺室內(nèi)進來一股冷空氣。

　　奇怪，明明沒開窗。

　　“林晨恩！”

　　同時，“啪”的一聲，燈驟然亮起。

　　或許是心理作用，林晨恩的身體疼痛似乎減輕了不少。

　　林晨恩吃力地把眼睛抬起來，卻有點不可置信，嘟囔：“怎么有雪人？”

　　沈浩宸一臉無語——外面下大雪了，他冒雪跑出來看林晨恩，能不淋一身雪才怪。

　　不過就林晨恩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沈浩宸就知道林晨恩不對勁了。

　　也是之前和時祈在網(wǎng)上學了不少措施，沈浩宸輕車熟路地按部就班照做，給林晨恩吃藥，先微微緩解了一下此時的狀態(tài)。

　　然后就是等醫(yī)生過來。

　　“真的除夕……還麻煩你……”林晨恩撩開被汗水打濕的前額劉海，這才稍稍舒暢一點。

　　“你麻煩我了嗎？”沈浩宸有點生氣，反問，“是我上趕子來才知道這事兒的吧？”

　　沈浩宸還在喋喋不休：“醫(yī)生也提醒過你了，平常就要把藥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嘛。你看看這次，要是我沒來，接下來你怎么辦？”

　　林晨恩久久沒有出聲，身體的余痛還沒有緩解，剛脫了力的樣子，臉色熬白自是不用說。

　　“你怎么突然想著過來？”林晨恩問，聲音虛浮。

　　沈浩宸輕嘆：“去看看叔叔，跟他聊天中我提到了你，一想著今天是除夕，就想著過來看看。原本我還想過來幫你忙來著。”

　　沈浩宸抄起一旁的掃帚，準備把那些壞掉的窗紙收拾了，林晨恩還是費力的拉住了他。

　　“怎么了？”沈浩宸知道這些東西是時祈和溫怡馨做出來送給他的，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哎呦——舍不得？”

　　林晨恩隨便拿起一張，只覺得惋惜：“她好不容易做出來的，然后被我弄成這個樣子?！?p>　　沈浩宸結果那些窗紙，做的確實細致，應該花了不少功夫。

　　“還能粘好嗎？”林晨恩知道有點渺茫，但還是想要這些窗紙，這畢竟是女孩兒的一份心意。

　　沈浩宸卻有其他的意思：“等你今天緩好的，明天到人家那里，親自去問問不就好了嗎？親手教學的機會?！?p>　　林晨恩蒼白的臉上出現(xiàn)一絲生機。

　　得快點好起來啊。

　　因為擔心林晨恩的狀態(tài)，這一晚上沈浩宸不敢離開半步。

　　只是，中間出了個小插曲。

　　沈浩宸倒是料到溫怡馨會給他打電話，畢竟是除夕?？伤鏇]想到偏偏是這個時候。

　　沒錯，在醫(yī)院的時候。

　　在看到是溫怡馨的電話后，沈浩宸震驚地下意識吐出一句臟話，把林晨恩也嚇了一跳。

　　“收一收。”林晨恩提醒，“什么人？”

　　當沈浩宸把手機舉到林晨恩面前時，原本還懨懨欲睡的林晨恩瞬間來了精神——她怎么打電話來了？

　　林晨恩有點坐不住也正常，在他的認知里，時祈和溫怡馨一起出現(xiàn)的概率真的很大。

　　所以……

　　“只是電話？”林晨恩輕聲問。

　　沈浩宸鄭重其事地點頭：“幸好只是電話?！?p>　　“我不說話，你接?！绷殖慷髡f著就把頭埋了起來。

　　沈浩宸還在猶豫：“要不我出去？”

　　“鬧呢！”林晨恩一臉無語，“外面人更雜，你敢保證你能瞞得過溫怡馨嗎？”

　　沈浩宸不理解：“那我就說來看好兄弟不行嗎？”

　　林晨恩忍不住大了點聲音懟他：“誰家除夕來醫(yī)院??？我是擔心……時祈知道了會多想，我不想總讓人擔心，懂吧？”

　　沈浩宸見林晨恩小心翼翼的樣子，也很理解，只能由著他來。

　　耽誤了一會兒，沈浩宸接通了電話，那邊立馬傳來溫怡馨的聲音。

　　林晨恩靜靜聽了一會兒，一直沒聽到時祈的聲音，微微松了口氣。

　　“我聽說……”

　　本以為一切應該正常進行，可奈何半路偏殺出來個鄭醫(yī)生。

　　就這一嗓子，把沈浩宸嚇得手機都沒拿住。

　　林晨恩也是瞪大了眼睛，趕緊示意鄭醫(yī)生小聲一點。

　　不過鄭醫(yī)生也是太心急，并沒有理會：“你剛才不是緊急呼叫值班醫(yī)生了嗎？”

　　有那么一瞬間，林晨恩覺得，鄭醫(yī)生字正腔圓得可以去當配音演員。

　　所以，大概率的，沈浩宸那邊指定也聽到了。

　　空氣中有那么一瞬間的凝滯。

　　“呃……”沈浩宸緊張得手都抖，“我這邊看電視太吵了，我們換個地方?！?p>　　也好在溫怡馨剛進家門，也沒來得及細思考，不過，剛才的聲音也是聽得一清二楚就是了。

　　“你們過年前后還看這種電視劇？”溫怡馨有點費解，“我以為你這個年紀都不愛追劇的。”

　　沈浩宸也是盡力找補：“不是我，家里的長輩聚在一起沒意思，就看會兒電視?！?p>　　“不過該說不說，你們家電視音質(zhì)挺好的?！睖剽斑@一句話差點把沈浩宸的腦子干燒。

　　那可不好怎么的，那人就在耳邊說話呢。

　　鄭醫(yī)生傾情出演。

　　后來兩人扯了會兒閑嗑，在按下掛斷的那一刻，沈浩宸感覺整個人都解脫了。

　　“騙人”真難啊！

　　等沈浩宸進去病房，鄭醫(yī)生也剛好出來。

　　只是帶著略顯責怪的目光。

　　沈浩宸有點不知所措：“怎么了？”

　　林晨恩一臉輕松：“沒什么大事，就是復發(fā)而已，剛才吃完藥之后，鄭醫(yī)生又幫我放松治療了一下，應該沒什么事了，就是要休息一陣?！?p>　　林晨恩說著，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示意沈浩宸自己還能動。

　　“可是明天呢？”沈浩宸還是忍不住擔心，“就你這情況，明天一下子就能走動？”

　　如果換作平常，林晨恩一定不強求，可明天偏偏是時祈的邀約，他實在不想不去。

　　“我又不是肌無力，更不是殘疾。”林晨恩半開玩笑的語氣，“能起身！”

　　沈浩宸一聽這底氣十足的話，也是微微放心了一點。

　　這時，林晨恩關心起那通電話：“她沒問什么吧？”

　　于是，沈浩宸又回想起剛才的窘?jīng)r：“要是真察覺到什么，信我兄弟，不出十五分鐘，她倆必到達戰(zhàn)場。”

　　林晨恩見沈浩宸又開始玩笑，趕緊拐了一下他：“正經(jīng)的。”

　　“十二分的正經(jīng)！”沈浩宸一臉正氣，林晨恩也被他逗樂了。

　　“就是有點可惜?！鄙蚝棋泛龆巴獾难┚案袊@，“如果今天晚上大家都能把事放一放，一起雪中漫步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p>　　聞言，林晨恩倒是不那么可惜，只是遺憾更多——明年，對于他來說遙遙無期，更別提再見雪了。

　　然而，此時的自己，也一樣蒼白無力。

　　不過，林晨恩還是覺得很幸福，也感覺很幸運。

　　因為至少在這個忙碌的日子里，還有掛心著他的人。

　　盡管這個世界所給予的不多，但他的全世界也不必包羅萬象。

　　有他們在，足矣。

　　閉上眼感受著并不真實的雪景，這一個晚上，深深淺淺地在夢里留下了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