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是于星辰的告別（完結(jié)）

　　那場等待并不漫長，就如那時一閃而過的流星雨。

　　與此同時，兩條時間線正在重合。

　　其實這日與那時還是不同的，因為按道理來說，林晨恩在流星雨這天是不存在的。

　　那時，時祈還暗自慶幸林晨恩把簽售會的時間改在了與流星雨來臨的同一天。

　　不過，剛才林晨恩的反應(yīng)又不禁讓時祈憂心起來。

　　其實她也不知道憂心什么，只是那種心悸從未如此強烈。

　　隨著流星雨來臨的倒計時，時祈越是難以平靜。

　　怎么回事，和那時好像……

　　時祈按照約定，先行漫步到了月江畔。

　　月江畔，這個名字早就爛熟于心，而曾在這里經(jīng)歷過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又是一次四季輪回，草木枯榮無聲地宣告著時間的更替，而他們曾一起踏足過的地方也在時間途經(jīng)時被悄無聲息地被抹平。

　　好像那些都是夢。

　　可又那么真實。

　　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呢？是第一次的月江畔烏龍從而相近，是后來的四人游湖，是林晨恩病后在這里并肩而行打開的心結(jié)，是高考前鄭重其事的約定，以及……始終沒說出口的話。

　　月江畔的江水瀲滟，盛著夜里的點點波光，向遠處延伸蔓延，似與無盡的星空相接。

　　這里的景色，一如既往的安穩(wěn)。

　　置身久了，時祈覺得仿佛誤入了一個時空廊道，這里連接著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她來的時候迷茫，卻也在見到林晨恩的時候心生希望。

　　時祈突然就很想停在這一刻，因為至少現(xiàn)在所珍視的事物還未曾離去。

　　而是從而生發(fā)出一種前所未有感覺，就在時間交替的盡頭，她又要失去什么了。

　　這一天的的落幕也在忙碌中匆匆收了個尾。

　　陳意琳和沈浩宸站得腿都麻了，更別說沈浩宸那健談的性子，和誰都能聊兩句。

　　等送走最后一位讀者，沈浩宸趕緊抓起一瓶水大口灌了下去。

　　“你這是渴了多久，西天取經(jīng)進沙漠了？”溫怡馨放下手里的東西，掏出一包紙巾遞給沈浩宸，也不忘打趣。

　　“這叫好人做到底！”沈浩宸順其自然地接過，又看向林晨恩，似在邀功，“等有空你可得好好犒勞犒勞我們……”

　　一陣風(fēng)不知從哪里吹來，帶來這個夏天的序幕，也吹動了每一個人的笑容。

　　“真好啊?！?p>　　林晨恩的成功，不止他一個人期待，他們更是如此，只有更甚。

　　幾個人短暫的放空后，沈浩宸又提議：“對了，一會兒晚上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看流星雨吧，聽說這東西適合許愿?！?p>　　溫怡馨微微驚訝：“你……”

　　她向未覺得沈浩宸不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

　　“對啊?！鄙蚝棋方器镆恍?，眼里卻也多了一種深沉，鄭重地注視著溫怡馨，“許愿我無論在哪個時空都能認識你?！?p>　　只有一秒的停滯，溫怡馨舒心地笑了——這個時候，她想，我喜歡你四個字也沒那么重要了。

　　林晨恩看著他們，淺淡的勾起嘴角，可又逐漸染上一層憂郁之色。

　　時間快到了。

　　“浩宸?！绷殖慷髌鹕砼牧伺纳蚝棋返募绨?，這樣的動作他們之間不止一次做過，可這次，沈浩宸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就是告別的感覺。

　　沈浩宸看著林晨恩認真的神色，問：“怎么了，哥？”

　　林晨恩又覺得氣氛有些凝重，勉強牽起嘴角：“我的爛攤子有點多，我爸那邊，麻煩你了。我母親那邊，我已經(jīng)和他們說好，你也不用操心了?！?p>　　沈浩宸并不覺得有什么，剛想回拍林晨恩的肩膀——

　　“還有，你是我有生以來最值得認識的朋友，謝謝你。”

　　沈浩宸見過林晨恩認真的樣子，只是這樣的認真他卻并不喜歡。

　　有點生離死別的意味。

　　然而，林晨恩的認真不容置喙。

　　此話一出，也讓一旁的陳意琳生發(fā)出濃重的傷感。

　　就像下次還能見面一樣，沈浩宸有力地拍了拍林晨恩的清瘦的肩膀，無言已是他最深處的感動。

　　“行了兄弟，你剛才不約了人家時祈嘛，別讓人小姑娘等太久?！鄙蚝棋沸Φ脹]心沒肺，“等你回來，我們再敘，快去吧！”

　　溫怡馨在此刻似乎想到了什么，雖有不舍，也依依惜別。

　　陳意琳也淡淡地朝他一笑。

　　林晨恩深深地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好幾遍，把他們每個人的樣子刻進腦海。

　　只要一回頭，他們就在。

　　這段時光，幸得你們在旁。

　　時光已老，而他們未散。

　　“能認識你，也是我的幸事?！?p>　　沈浩宸在目送林晨恩遠去時喃喃道。

　　眼神曠遠。

　　只是后來也懂了，有的時候，再見還有另一層意思。

　　前去月江畔的路不長，可林晨恩卻漸漸小跑了起來，就仿佛去見什么難能可貴的事物。

　　迫不及待，也是迫不得已。

　　當(dāng)林晨恩遠遠看見時祈那抹倩影時，他就知道，他等待的那件珍寶就在那里。

　　林晨恩曾經(jīng)認真地注視過時祈很多次。

　　但每次都在離別不見后更加懷念。

　　眼前的光景談不上遠去，可偏偏就是觸不可及。

　　林晨恩沒有出聲，靜靜地放慢腳步，似乎想在這最后一段的路程中再捕捉一點她不經(jīng)意的笑顏。

　　不用對他微笑，她很好就可以。

　　時祈的長發(fā)飄然，一身靈動的紗裙，不是什么貴重的禮服，也不至于是童話里的公主，就如平常一樣，簡約大方。

　　只用一年的功夫，時祈就已變沉穩(wěn)許多。

　　在她身上就能看見歲月靜好。

　　她這時與初遇的那時并不截然相同，樣貌仍有些稚氣未脫，但氣質(zhì)已很出挑。

　　不是自夸，但林晨恩確實從時祈身上依稀可見自己的影子。

　　可能林晨恩自己也沒想到吧，他終歸還是留了點東西。

　　林晨恩靜靜地注視著時祈，眸色微亮。該怎么說呢，如果這一次時祈沒有遇見自己，會不會也可以不用經(jīng)歷這些。

　　有的時候他會覺得他的出現(xiàn)是一個錯誤。

　　可命運安排的所謂偶然，也是命中注定。

　　既然遺憾終歸是盡頭，還是不可避免，倒不如讓最后的留戀更盛大一些。

　　想到這里，林晨恩就像往常那樣喊了時祈的名字，幸好很短，不然那最后的不舍又怎么會流露不出。

　　“時祈?！?p>　　時祈聞聲回頭，見來人是心中所期，欣慰地朝他點頭致意。

　　這一次，像是久別重逢。

　　林晨恩沒有下文，而是走到時祈身邊，距離不近不遠，還是一貫的溫柔。

　　林晨恩向遠方平視，默不作聲，時祈也不追問，只是揣著好奇等待，同時也在醞釀著自己想說出口的話。

　　江水的流淌出奇的靜謐，他們心中的擂鼓已蓋過了這聲音。

　　“你……”

　　“我……”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隨后，兩人又同時輕笑起來。

　　在這一點上，他們始終有默契。

　　林晨恩先讓了一步：“你先說吧?！?p>　　時祈也沒推讓，只是扶著橋欄的手緊了緊，微低著頭：“林晨恩……”

　　鮮少的，時祈叫林晨恩的大名。

　　尾音有些飄渺，融在了風(fēng)里。

　　“我聽著呢。”

　　這恰如其分的回應(yīng)。

　　時祈扶著橋欄的手更緊了。

　　其實敏銳如林晨恩，他已經(jīng)猜到時祈想說什么了，只是有些貪心的不想打斷。

　　而其實那句話，他也知道很久了。

　　也就是在時祈開口的一瞬間，林晨恩在剎那間想通了所有的情感。

　　時祈在慌亂中找到自己的聲音：“我喜歡你?！?p>　　這次的風(fēng)很聽話。

　　卻吹開了林晨恩的內(nèi)心。

　　不說謊，他心動了。

　　時祈不敢抬眼去看林晨恩的反應(yīng)，眼尾已染上一點紅。

　　良久，才聽到頭上傳來的聲音：“該我回答了。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很久了?！?p>　　時祈懸著的心還未落地。

　　林晨恩抬眼凝望著墜滿華章的星空，那場流星雨，即將來臨。

　　“很辛苦吧?！?p>　　是肯定句。

　　時祈可以聽到，那心跳加速的聲音慢慢平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酸的感覺。

　　見時祈抬起頭，林晨恩也了然一笑，又問了一遍：“我說，很辛苦吧。”

　　時祈的瞳孔驟縮。

　　那種心悸終于在林晨恩說出這句話時有了答案——他什么都知道。

　　而那四個字包含的東西太多了——有煎熬，有痛苦，有期盼，也有思念……

　　而只有時祈聽出來，他更多的是心疼。

　　也就在這之后，時祈腦中瞬間涌上無數(shù)個細節(jié)，只是這句話當(dāng)成了線，把這些所有串了起來。

　　她為什么沒有察覺？

　　而林晨恩語氣中淡淡的憂傷時祈也心知肚明，或許這結(jié)局就是遺憾吧。

　　這一年的壓抑，時祈還是在這一句話后哭得潰不成軍。

　　她每一次哭都覺得丟人，可這次卻停不下來。

　　她曾經(jīng)許過的愿望，終是會在這場流星雨后不再作數(shù)。

　　林晨恩的眼眸中濕潤了大半，又轉(zhuǎn)而仰望星空，那閃爍的又搖搖欲墜的光芒，就映在他的身上。

　　半分鐘后，第一顆流星落了，既然成雨，那自然墜落得盛大。

　　明明是晨曦的恩賜，可又在星輝搖墜間消逝。

　　“我喜歡你，但僅此而已?！?p>　　在一顆顆流星疊加成雨時，林晨恩眼底的濕潤也借此傾盆而下。

　　只是，他的笑容仍是鮮妍。

　　那些光越來越耀眼，也在他們之間恒亙出一道近在咫尺的屏障，林晨恩的身形在逐漸被吞噬。

　　他的笑容也愈發(fā)模糊。

　　時祈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又仰頭讓眼中的淚水回去，她想再看看林晨恩的樣子，哪怕一眼也好。

　　愛的遺憾是不舍。

　　“謝謝你，又讓我多了一段美好的時光?！绷殖慷髟诠庥爸蟹趴v內(nèi)心，“我不希望再有機會相識，那樣太久了。別等我，如果愿意的話，記得我一段時間就好，也別太久。時祈，你要記得，當(dāng)你仰望星空時，我也在注視著你。消逝不是永恒，記憶才是。”

　　時祈無言，還想觸碰一下林晨恩的臉龐，那道光驟然強烈——

　　最后一顆流星已然而至。

　　又是一陣逐漸放大的白光，時祈難受地閉上眼睛。

　　一陣眩暈后，光芒也終于收攏起來。

　　時祈一個身形不穩(wěn)，歪歪斜斜就要倒地。

　　“時祈！”

　　一道焦急的女聲由遠及近。

　　直到溫怡馨的長發(fā)掃過時祈的眼睫，時祈悠悠睜開眼睛。

　　與此同時，時祈感覺手臂處另有溫?zé)帷?p>　　“……怡馨？”

　　“是我！”溫怡馨既開心又有些擔(dān)憂，“剛才觀測流星雨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暈了？”

　　時祈腦子還有點沒轉(zhuǎn)過來：“……多久？”

　　溫怡馨想了想：“也就一小會兒?！?p>　　說著，溫怡馨看了看扶住時祈手臂的男孩兒，又趕緊說：“你啊，還得感謝一個人，要不是人家眼急手快扶住了你，你就得擦傷了?！?p>　　“哦哦——”時祈甩了甩頭，借著溫怡馨的力量起來，定睛一看，剛要說出口的話就卡在喉嚨里。

　　張揚又恣意，就算不笑也洋溢著一股陽光氣息。

　　是——

　　“沈浩宸？”

　　時祈略有疑問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其實她也有些驚訝——現(xiàn)實中竟睜開眼睛就見到了。

　　那人面色一頓，琥珀般的眼睛睜大，不可置信地問：“你……認識我？”

　　一旁的溫怡馨也愣在原地，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兒。

　　她怎么也似乎見過他。

　　“哦哦，沒事?！睍r祈卻不驚訝，淡淡地搖頭。這是現(xiàn)實，他不認識時祈很正常。

　　而溫怡馨卻久久沒回過神。

　　沈浩宸也注意到了溫怡馨的目光，悄悄避開了視線，擺擺手：“小事而已，兩位女士沒事就好?！?p>　　時祈微笑著點頭，而那些所謂的過往卻在這時不合時宜地浮現(xiàn)在腦海。

　　流星雨已經(jīng)結(jié)束，人群也四下散去。

　　忽然，時祈不經(jīng)意地掃到沈浩宸手里拿著的那本書，封面有些眼熟，便問：“那本書，能讓我看看嗎？”

　　沈浩宸不明所以地低頭翻了翻那本書，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時祈，眼睛神采奕奕：“等等，你是不是在簽售會那天和林晨恩聊得很來的那位鐵書粉？”

　　時祈晃然一驚：“那天你也在場？”

　　“不不不?！鄙蚝棋沸χ裾J，“是聽他后來和我描述的。本想著會有下文，然后他就……”

　　沈浩宸隱去的話，時祈也懂，便主動從他手中接過那本書。

　　果然，是《時光不老》。

　　時祈輕柔地撫上書封，一時分不清那經(jīng)歷孰真孰假。

　　這書封，是她“設(shè)計”過的。

　　“這本怎么和我們買的那本不一樣？”溫怡馨湊過來問。

　　沈浩宸看向時祈，回道：“這是林晨恩托我轉(zhuǎn)交給你的。雖然我不認識你，但林晨恩曾經(jīng)給我看過你照片。也是奇怪，我見到你的照片，一下子就記住了，就像以前見過一樣。”

　　沈浩宸頓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轉(zhuǎn)向溫怡馨：“還有你，今天一見到小姐你，就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多有冒犯?！?p>　　時祈聽后身形一震。溫怡馨也微微顫抖。

　　隨后，時祈輕輕打開那本書，發(fā)現(xiàn)書封里夾著什么東西，取出來一看，竟是兩張照片。

　　看起來眼熟，卻要把兩張合起來看才行——

　　是跨年時在絢夢蛋糕店的合照。

　　但可能是時空問題，一張是林晨恩，沈浩宸和陳意琳的合照，另一張是時祈和溫怡馨彎腰比耶的照片。

　　如果把兩張照片合起來，就是曾經(jīng)的那張五人合照。

　　所以，在現(xiàn)實中，他們或許早就遇到過，只是那時互不認識。

　　時祈和溫怡馨的合照在林晨恩那里就是最好的證明?；蛟S那時是她們隨機找了個路人幫忙拍照吧，亦或許是……

　　這下時祈終于知道那或許不是夢。

　　眼底又開始濕潤。

　　沈浩宸也不再多說什么，緩緩走到橋欄處，惆悵地仰望星空。

　　時祈和溫怡馨也走了過來，而時祈也理所當(dāng)然地看到了那寫在書封里的話，這字跡，她不會認錯——

　　“當(dāng)須臾光陰停駐此刻，那飛絮時光終成過往。這歲月輕淺，你悄聲無息輾轉(zhuǎn)經(jīng)過；這時光繁復(fù)，一生冗雜，卻難能可貴遇心悅之人。輕舟小楫，我一生慢到只愛一人。請時光聆聽我的心愿，讓我至死不渝記得你?！?p>　　所以，我的心愿，你還是聽到了。成全我的并非時光，而是化為執(zhí)念的你。

　　當(dāng)最后一顆流星劃落天際，眼淚溶于江畔之下，穿梭于光陰的秘密也連同所逝去的每一樣?xùn)|西而再也未見。

　　再次抬頭，仰望星空，那璀璨星辰仍不朽于宇宙之中，盡管有星化為塵埃，可存在過的痕跡依舊無法因逝去而掩蓋。在消逝的最后一點時光里，它們?nèi)匀灰宰罱k爛的方式向這個世界告別，也成為了所見之人記憶中最美的瞬間。

　　而他們，也終將會意——生命可逝，唯記憶永恒。相信在這浩大煙火人間，如洪流而不可預(yù)知的時間長河中，記憶中已逝去的所有美好光景都會因它曾經(jīng)存在而栩栩如生。

　　不曾遺忘，亦不負過往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