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月下花前
自打從這錦城歸來,戰(zhàn)神昏睡已是三日有余,暮云是衣不解帶在榻前照顧,時不時還送去一波神力。
盡管如此,這幾日他始終沒有醒來跡象,若不是他昏睡之前多有囑托,暮云此刻怕是都要準備殉情了事。
起初還有璟皓在旁,可仙域諸事紛亂,璟皓只得離京處理,這一方圍墻鑄成的世外桃源,始終都只有暮云一人苦熬。
這時日久了,她便也熬不住了。
就這樣倒于戰(zhàn)神身旁。
又過了兩日,暮云醒來之時,只覺得周身溫暖,疲憊空虛不在,整個人精力旺盛不矣。
只是這身旁床榻空空,暮云瞬間魂歸清醒,這顆心嚇得跳個不停。
赤足于地,推開房門,得見一人于庭院,這才泄了一口氣。
暮云心中有萬分委屈,鼻尖一酸,眼圈便是紅了起來。
庭院之中男子側(cè)目回神,之見他長指輕摘白綾,強光刺眼,使他眼眸稍瞇。
“暮云?!?p> 鳳容夕柔聲喚她名字。
這一瞬,恍然將人扯回幾百年前,于郡主府中,那時他風姿卓越,貴不可言。
暮云只覺極為后悔,似乎是她一手將容兮拖入了泥潭深淵,使他身著塵埃,不得高居九天……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你跪我作甚!”
只見暮云來到他身前,這雙膝直下,就是實打?qū)嵉囊话莶黄稹?p> 不知從何時起,他再見著暮云如此,卻全然不似從前那般氣勢風姿,他見無法將眼前之人攙扶起身,反而是與她同跪?qū)⑵淙埲霊选?p> 誰曉得,這舉動反而讓暮云哭了出來。
他這人極為聰慧,當即便是明白了三分。鳳容夕揉了揉暮云長發(fā),柔聲道:“戰(zhàn)神再一塵不染,在我心中,卻是及不上你的小白半分。一句容白,萬句戰(zhàn)神亦不能換。”
“若我不曾招惹你……”
“是我招惹的你?!彼驍嗔四涸?,更是趁其不備一把將她拉起入懷。
坐臥庭院之中,他招來一壺熱茶,良久,才笑著開口道:“你既負有神印,那自然是早入我眼,只是從前那暮云性子懦弱無趣,并未引得我過多矚目。但自從你出現(xiàn),諸多瓜葛,卻出自我手。所以無論你當初是否決定與我牽扯,我都會招惹上你?!?p> “只是我萬沒算到,你不但心甘情愿,還不嫌棄我……”鳳容夕拉過暮云的手,心中酸澀,不由得下手微重。
暮云察覺他體寒,于靈囊中拿出薄毯。
鳳容夕承情不語,可心中思慮,盡是鳳玨所言。
“若她因此身死,你亦不悔嗎……”
“來生盡是飄渺,何不珍重當下?”
當下不過唯剩幾日光景,該如何珍重……
鳳容夕思慮深重,不由疾咳起來。不過他卻不叫暮云伴其左右?!澳涸?!去,去拿紙筆來……”
暮云茫然不解,但只得聽其安排。
慌張之下,又不知他是要用作何途,只能尋來一張空白奏折匆匆而歸。
這還是暮云第一次見他伏案落筆,他始終輕咳不止,而這筆下,卻不見半分顫抖,只見他虔誠萬分,不知所寫是否是要交予仙帝燁攸。
一紙婚書上表神域,上奏九霄,諸天見證。若負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三界除名,永無輪回。
奏折合起,于扉頁,寫下婚書二字,卻是不料其再難忍耐這一口鮮血。
盡管他忍了再忍,又用手心遮擋,那一滴藍血,還是低落在了紙上。
他倉皇擦去臉頰血漬,亦想將所寫婚書撕毀。
“夠了!”暮云輕呵,趁他不備,一把將那染了血的婚書奪過。
“我再寫一份給你?!彼嘤兴鶊?zhí)著,但此刻爭奪不過,只好慢慢哄她??赡涸迫缃窨刹皇钱斈甑男⊙绢^,早就沒那般好騙了。
“小白……一份便夠了,不然你還想我嫁你兩次?我可不想便宜了你?!?p> 如今暮云哪怕將牙打碎也只能混著淚往下咽,見他如此自己哪敢露出半分悲思?
“蒙你不棄,死也無憾?!彼坪醴艞壛宋展P的念頭,暮云也跟著松了口氣。
“我們還會有下一次嗎……若是下個輪回還能見你就好了。就遠遠的見你一面就好?!?p> “不,收了婚書,那便生生世世都要與我糾纏?!彼讣廨p揉暮云頭頂,不經(jīng)意觸過額頭,只留一陣冰冷。
“小白好生不講道理,早知如此我應(yīng)問清楚才是,這你情我愿的婚書,倒成了我的賣身契!”暮云托著下頜,輕輕抱怨,更想逗他笑上一聲。
“你又怎知這不是我的賣身契?”
雙唇輕貼,暮云熱淚順臉頰滾落再忍不住。
“云兒,我尚有兩件未竟之事,事成之后,我再一心陪你可好?”他狠心分離,又將她拉回現(xiàn)實。
這第一樁要事,便是回到那人間夢澤,將鳳玨與云棲梧之子親手交給燕魔長老。暮云怎肯放他一人奔波。
正如多年以來的一般,暮云如今不過仍是用自己的一雙眼,去看那千萬人的故事。
哪怕重生歸來,她仍隔于世外。
歸根結(jié)底,這世上萬事未改,仍舊走到了如今。
他與外祖依然要赴死,而奕丞終究是要奪的新樂的天下。
新仙就如滾滾車輪,將她們這群舊世界的遺孤碾壓于下。在這如夢大澤之中,暮云聞著青草花香,受著暖陽蓋身,坐在這草地之上,地為床,天為被。
當下,即唯我。
何苦去探究那重生,生命既逃不過終結(jié),又何苦蹉跎眼前。
暮云摘了那白綾在手,閉著眼細細感受這暖光,瞬間想起了君笠所言,當時,他就是這般躺在那墜云臺邊,這般伸出手去感觸那仙光。
果然就如他所說,這世上數(shù)萬萬載,高低錯對,只要生命尚存就不會有答案。
今時今刻她所認為的對,不過是日后新仙王朝眼中的前朝余孽的垂死掙扎。
誰又能知,萬萬載后,那新仙王朝,又是否被人視作罪孽?
這世上就沒有什么事可以永久到一錘定音。
鳳容夕洗去了冥虎記憶,將其交托給夢澤之人?;氐侥涸粕磉?,卻見她難得笑意掛在臉上。
“喜歡此處?”
“是啊,想不到如今最能讓我卸下一切包袱之處,卻是魔族領(lǐng)地?!?p> “若有機會,常帶你來?!兵P容夕有些疲憊,亦靠在樹下安坐,暮云順勢也換了姿勢,躺在他腿上。
暮云心中暗嘆,如今連他說起謊來,也已是如此得心應(yīng)手。
“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所以心情甚好。等回仙京,帶你去一處地方吧。我曾陪著逢之游歷仙京,那處風景絕美,可卻還沒與你一道看過?!?p> “當然好。畢竟簽了賣身契的,我又逃不掉啊?!彼源蛐牡咨鲂σ?,他的笑這樣好看,唯有這幾百年,怎夠啊……
誰知他看著暮云,笑容未散,但那眉輕蹙一瞬,他似乎將什么咽于腹中。接著驟然起身,順便將暮云拉起。
他似乎提起了不少精神,朗聲道:“不知是什么景色,現(xiàn)在就去如何?”
“好?!蹦涸菩Υ?。
但此刻鳳容夕牽著她,一前一后,就像當初那單純的師徒。暮云驟然想起那隔著惟帽,他遞出的劍鞘;那錦城之中因旁人存在而兩廂收回的手心……
如今,她終于光明正大的站在了他的身旁,不是樂族的晚輩,不是戰(zhàn)神首徒。
仙域太虛塔頂。
坐臥其端,仰面可見云海涌動,俯首見仙京點滴。
這塔上遺留的神息,也叫他身子舒適了些許。暮云深意他當下即明,并不多言,唯將她攬于懷中。
“樂小判官畫的便是此處吧?!?p> “對,正是此處。我也是因為看過她的畫,才覺得此處當真是分外美麗。不然,這兩千年卻一直道這是尋常風景?!?p> “此景有你,自是不尋常的?!彼砰_了暮云,莞爾一笑,亦從昶夜之中取出紙筆。
水墨流轉(zhuǎn),一張畫卷展開眼前,卻是容納天地,畫中太虛塔上,兩名仙人相擁而臥,此畫精巧細膩,委實恍如神跡。
“容夕,不知這第二件未竟之事?”
“離嶼境。冥淵罪物需除盡,黎族之軍,也需要有個安身之處。這一切,還需三日?!?p> “無論幾日,我都陪你?!蹦涸泼翡J有所覺察。
“我需要你保證燁攸的性命?!被蛟S這些他在心中早已安排妥當,區(qū)別只在于暮云何時問起罷了。
“我就知道,你從不需要我陪伴著你。你總是心狠,留下我獨當一面?!蹦涸撇蛔黾m纏,她一點也不難過,只是覺得這時間流逝太快,無論如何珍惜,卻還是不夠?!安贿^,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已無遺憾?!?p> “此生是我虧欠你,如有來世容夕必償?!?p> 萬千情誼,唯唯化作落于眉間的一吻。
其情重若世間頑石,堅不可摧??捎袝r,又輕如鴻毛,情愛之于他,永遠在萬事之后,要為世間萬物退避三舍。
對于仙京,對于新樂王朝,他已是個鞠躬盡瘁的神將。
那么,如今,該到她做一個死而后已的司丞了。
目送他離去,直到他身影不見,暮云毫不猶豫回到監(jiān)察司召回卿荇,整理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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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情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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