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用手指輕輕撥弄簡寧遮在臉前的長發(fā),本想給予她安慰與鼓勵,誰知深陷痛苦沼澤中的簡寧,正獨自忘我悲傷、忘情哭泣,被這突然伸過來的手驚嚇不輕,抬手打掉外公的手,身體下意識地向后躲閃。
與此同時,簡寧抬起頭,臉朝向外公的方向,一臉震怒。
外公被簡寧如此強烈的反應驚嚇到,他那只被她猛力推開的蒼老的手,停滯在半空中。而在簡寧抬頭轉(zhuǎn)向外公的一剎那,看到她那張臉的時候,外公更是被驚得瞠目結(jié)舌。
只見她原本蒼白的面容上,因受到驚擾而變得毫無血色。她臉上掛滿淚痕,眼眶里仍有源源不斷的淚水如泉水般爭先恐后地往外涌,在她蒼白的面容上劃下一道道傷痕。而她那雙已哭到紅腫的眼睛里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絕望,讓人看了心痛不已。
外公的心“咚咚”地跳個不通,說話都帶著顫音:“寧兒,是我……”
簡寧聽出是外公的聲音,臉上慢慢地恢復了平靜,然而神情中卻又多了幾分失望。
她可能誤認為是崔云曦,因為崔云曦曾經(jīng)就很喜歡這樣撫弄她的頭發(fā)。所以在她感覺到有人撥弄她頭發(fā)的時候,她有被驚到。
在得知不是崔云曦后,驚訝的表情恢復正常,但失望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外公沒有察覺到她的細微表情,一心以為是自己驚擾到了她,他深感歉意。本想說點什么以安慰她苦惱的心靈和受驚的心情,但又感覺此時說什么都是蒼白無力的。
但她這樣整日以淚洗面,是會對眼睛造成傷害的,給恢復光明帶來不利影響。
“寧兒?!蓖夤_口語氣和藹,他又伸出手將遮住她半張臉、被淚水黏在臉上的頭發(fā)撥開。
被外公這樣撫摸頭發(fā),簡寧又不由得想起了崔云曦,她的心疼了一下,心中蕩起了漣漪。
盡管內(nèi)心波瀾起伏,但她表面上卻裝作平靜無波,大概是不想讓外公看到自己情緒外露,她偷偷抹干了臉上的淚水,只是她眼眶中強忍的眼淚,出賣了她極度悲傷的心情。
外公暗嘆一聲,心想:若是寧兒的眼睛真能恢復,那她的心情會好起來的,她的將來也會越來越好!畢竟,沒有人愿意過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
現(xiàn)在手術(shù)費的問題不用操心了,云曦這孩子的心意不能辜負,那么就剩勸寧兒去醫(yī)院了,去接受羅璟仁醫(yī)生為她做手術(shù)。
“寧兒,你還記得當初你住院時的羅璟仁醫(yī)生嗎?你的主治醫(yī)生?”外公試探著問她。
簡寧稍作回憶,便點點頭,答道:“記得?!?p> “今天一大早啊,我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p> “羅醫(yī)生打電話?”簡寧提出質(zhì)疑。
“對。”外公扯了謊,心里有點虛。
從小到大,他沒有對簡寧說過假話,他們爺孫倆向來都是坦誠相待。
但是近一年多來,他卻多次對簡寧說了謊話:
一次是當初隱瞞尹哲俊的死亡;
二次是隱瞞素英對崔云曦的感情;
三次也就是今次了。應云曦的要求,他不能把給她眼睛做手術(shù)的真實情況告訴她,只能說是羅醫(yī)生親自打來電話,建議她去接受手術(shù)治療。這是外公一早想好的說辭。
盡管說了謊話,但出發(fā)點都是為了簡寧,只希望她能過得好一點兒,開心一點兒。
這個出發(fā)點,他和崔云曦是一致的,這也是外公一直都很信任和支持崔云曦的原因所在。
“再厚的烏云也遮不住希望之光,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外公看著外面的天空,暗暗地給自己打氣。
就像被厚重的云層遮擋的太陽一樣。起先,僅有一絲微光悄然浮現(xiàn)在那遙遠的天際線,漸漸地,這絲微光開始蔓延,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倔強地生長著。
又漸漸地,它的光芒愈發(fā)強烈,將云層的底部染成了一片瑰麗的橙紅色。
隨著時間的推移,太陽緩緩升起,它的光芒如同利劍一般,穿透了厚重的云層。
此時,天空開始慢慢變亮,原本灰暗的顏色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湛藍,那藍色,純凈而深邃。陽光越來越耀眼,將整個世界都照亮了。
太陽越升越高,它的光芒灑滿了每一個角落。黑暗被徹底驅(qū)散,光明主宰了這個世界。
在太陽的照耀下,新的生活,新的起點,充滿了新的希望!
當外公再開口時,內(nèi)心充滿了底氣:“羅醫(yī)生打電話來,除了問你現(xiàn)在的情況,他還帶來一個好消息,他說你的眼睛有恢復的可能?!?p> 最后一句話讓簡寧心頭一震,臉上顯出又驚又喜的神情。
僅僅短暫的驚喜過后,她似乎恢復了冷靜,回到現(xiàn)實。
顯然,她對外公的話持有懷疑,但是內(nèi)心深處又是極度渴望的。
“沒錯!”外公口氣很篤定。“羅醫(yī)生說了很多專業(yè)的話語,我不太懂,但他的大概意思我聽明白了,就是說距離你上次手術(shù)過去了一年多,根據(jù)當時你眼睛的情況,不是沒有完全恢復的可能性,只是當時時機不到。
他說現(xiàn)在時機差不多了,所以他打電話來,他建議我?guī)闳メt(yī)院,給你做個全面檢查,如果條件成熟,可通過手術(shù)的方式有機會讓你的眼睛恢復光明?!?p> 外公的話讓對自己眼睛已不抱希望的簡寧重新煥發(fā)出希望!
許久了,那些年少時曾經(jīng)蕩漾于心間的理想和激情,因為生活中的突發(fā)變故,而活生生被泯滅,被遏抑在心底,并強迫自己將它們淡忘。
然而,如何真正淡忘得了?那是根植于內(nèi)心深處的!只不過是被自己強行壓制住而已。但凡有那么一點風吹草動,原本以為的心如止水便會蠢蠢欲動。
簡寧,也曾是一個滿懷激情與夢想,一個開朗樂觀、積極向上,眼里閃著光的少女。心中懷揣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和熾熱的理想,心中充滿著對藝術(shù)的渴望,對熱愛的執(zhí)著,以及對世界美好愿景的追求。
如今的她,被現(xiàn)實的殘酷澆滅了所有熱情,只剩下一具被生活掏空的軀殼,在消沉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她越來越消沉,曾經(jīng)的熱情與光芒似乎被陰霾所籠罩,她的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倦怠與迷茫,她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因為她徹底迷失了方向,開始質(zhì)疑自己,開始喪失對未來的憧憬。那些曾經(jīng)激勵她前行的理想,如今卻成了心中難以觸碰的痛點。
連她自己,都討厭這樣的自己!
她以為余生都會一直生活在黑暗和迷茫之中,不再有理想,不再有抱負,不再有期待……
直到在崔云曦的引導和鼓勵下,她重新拿起畫筆,重新找回自信,也找到了方向,她覺得她又活得像個人了。
重重地跌倒,一點一點地爬起來,在這個過程里,她不得不接受了自己是個瞎子的現(xiàn)實。她認了,也逐漸坦然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地不甘!她還那么年輕,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的色彩和美好都還沒來得及見識過,就這樣草草地收場了嗎?她不甘,更無奈!
當她以為未來都會如此的時候,當她以為未來已沒有未來的時候,突然聽外公說她的眼睛還有重見光明的可能,這種驚喜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也只有她自己才能真正體會到。
在失望的迷霧中徘徊許久,仿佛冬日里的嚴寒,凍結(jié)了她的心靈,是外公的這番話語,如同春日的第一縷陽光,融化了冰雪,驅(qū)散了寒意,讓希望的種子在心田悄悄萌芽;這縷信念的微光,如同燈塔穿透黑暗,引領(lǐng)她穿越迷霧,找到了心靈的港灣,幫助她再度重拾信心!
她沒有多猶豫,答應了跟外公一起去醫(yī)院找羅醫(yī)生。
兩人快速吃過早餐,外公簡單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便帶著簡寧出門了。
因為外公心里門清,這次去就是奔著手術(shù)住院的,一些生活必需品他直接帶了去。
果然,見到羅醫(yī)生,他對一切了然于胸,顯然一早就做好了安排。
羅醫(yī)生沒有過多地詢問,也沒有過多地寒暄,直接安排簡寧入院,然后安排她做了各項檢查,只待檢查結(jié)果出來,便準備手術(shù)。
等待手術(shù)的日子里,簡寧可以說是備受煎熬。
她期盼著做手術(shù),更期盼著術(shù)后能重新看見這個世界!
可萬一,手術(shù)不成功怎么辦?眼睛依然一片漆黑怎么辦?
萬一是這樣的結(jié)果,自己能承受得了第二次的失望和打擊嗎?心里能承受的了這樣的落差嗎?
一會兒信心滿滿,一會兒又灰心喪氣,一會兒勇氣爆棚,一會兒又擔憂害怕……她不停地在兩者之間來回搖擺,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