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難愈,周顯允昏睡了三日都還未醒,急得大伴唐明禮像熱鍋上的螞蟻。
青澤的郎中都被李閑叫到了知州府,日夜替換值守,以防萬一。
季復安醒得倒快,但還不曾見過周顯允的真容——
周顯允的屋子被人守著,任何人進出都要唐大伴的準允。
他住的屋子是知州府上最好的。
坐北朝南,整日間透著陽光,最適合帶病之人的痊愈。
“水~”
床榻上的人,紫白色的嘴唇輕喃著。
“什么?”唐明禮沒聽清,將耳朵湊近了些。
“水,我要水!”躺著的人聲音略大了些。
“水!有!”
周顯允開始討水喝是個好兆頭,這說明他的身體在不斷地求生,此刻也許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唐明禮開心極了,趕快去小圍爐上取了溫水——屋子里一刻不停地為周顯允預備著溫水。
大病初愈的人,對水的欲望是驚人的。
大伴的湯勺剛放到嘴邊,那紫白發(fā)干的雙唇便迫不及待地將水吸入口中。
周顯允的喉嚨不斷吞咽著,三碗水下肚后,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得了二殿下蘇醒的消息,幾個郎中都進來了。
他們垂頭跪著,周顯允盯著他們?yōu)跗崞岬哪X袋,緩緩吐出一句:“本殿昏睡了幾日?”
“殿下昏睡三日了。”唐明禮一邊回答著周顯允,一邊示意郎中上前把脈。
“還好二殿下醒了,若是殿下在青澤有什么三長兩短,下官一定以命謝罪?!崩铋e穿了一身常服,跪在床榻邊。
周顯允心里明白,這句話倒是十二分的真心,自己若在青澤有些閃失,他李閑,莫說是烏紗帽,就是項上人頭都不一定保得住。
他一向體恤下邊人,雖然明白,但也不戳破,只是淺淺笑了答復李閑。
“二殿下現(xiàn)在身體如何?!?p> “回大伴,二殿下現(xiàn)下已醒,已無性命之憂,但身子因為積累已久,還需多加修養(yǎng)?!?p> 郎中們已經(jīng)用盡畢生所學,如若今日還不醒,就是大羅神仙來也無濟于事。
好在他醒了。
“下官府上已經(jīng)叫人熬了參湯,一會兒殿下可進用些。”
李閑這個人真是個人精。
“還有一事兒,下官不知怎么處理,還需要殿下親自示下?!崩铋e搓了搓手,顯得很為難的樣子。
“殿下身體……”唐明禮欲要打斷李閑,可還沒說完,便見屋門吱呀一聲開了
——門口站著一個身姿娉婷的女子。
那女子輕移蓮步,裙擺微動,走到周顯允床榻前。
確實貌美,雖然不施粉黛,但一雙杏眼顧盼生輝,不舞則媚,含辭未吐,氣若幽蘭。
“這位是?”
他記不得季復安了。
“回二殿下,這位便是您前些日子在黃河邊救下的女子?!?p> 這女子,二殿下救下便救下了,若是聰明人,早就讓她自請歸家了。
可李閑是個更聰明的人。他低眉頷首,不敢看二殿下,只覺得身上被一雙寒刀般的眼睛打量著。
周顯允伸出一只胳膊撐著身體,側臥在床榻,斂了剛剛的殺氣,笑看眼前人:
“便是你這小小女子,害得本殿差點丟了性命?”
這話雖帶著笑意,但季復安聽進耳中,竟覺得心里毛毛的。
她提著裙子,雙膝跪了下去:“民女季復安見過二殿下。多謝二殿下救命之恩,民女無以為報,以后……”
“抬起頭來?!敝茱@允冷冷地說著。
她聽話地抬起了頭,正對上周顯允的一雙眸子。
這雙眸子黑亮又深邃,眉骨間透著英氣,雖有些病氣,但掩蓋不住周顯允的貴氣。
她惶恐又大膽地盯著周顯允,他膚白如雪,吹彈可破,發(fā)髻稍稍凌亂,但不影響他的威儀。周顯允的俊俏,多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不知不覺,竟看得有些癡迷。
“放肆!竟敢盯著二殿下這般看!”唐明禮的喝止,嚇得季復安一激靈,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
“大伴莫要嚇她了?!敝茱@允嫣然一笑間,齒如含貝,伸手扶起季復安。
“氣色比那日好多了,”他盯著季復安看,“既是無礙,便自請歸家去吧,以后切記自愛自惜,莫要再做傻事?!?p> 死都不怕,活著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是真心勸慰眼前的女子。
季復安輕輕點了點頭。
秋天是最明靜的季節(jié),陽光溫暖又凈澈,斜斜地打在周顯允的臉上,像是一束佛光,照耀在季復安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