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看不見”的她（2）
“你在胡說什么？！”
夜洮霧此話一出，女生的情況明顯更糟了，情緒激動到幾乎有些破音。
要打斷他嗎？但這個年輕教授依舊面不改色，看起來不像沒有把握的胡來。況且新聞心理學教授，也算是對心理學有研究吧？會這么說或許有他的道理……荀芷扭頭皺眉打量夜洮霧的側(cè)臉，在心里糾結(jié)了幾秒鐘，最后還是決定先不要打斷他。
至少等他完全吸引了那個女生的注意力，她反而還能悄悄再靠近一些。
“我聽到你的心在害怕，在猶豫——”荀芷思量間，夜洮霧薄薄的嗓音再次在空曠的天臺上響起，“它在一遍遍地質(zhì)問你，如果死亡無法帶來你想要的結(jié)果，那么一切都將無法挽回，無法彌補……到時，誰來保護還在醫(yī)院里等著你的那個人？”
女生像是被說中了全部心思，雙眸震驚得越睜越大，忘了再去反駁和打斷他。
夜洮霧卻依舊只是淡淡地一扶眼鏡，用陳述事實的語氣繼續(xù)說。
“你害怕你的死反而激怒會對方。讓他們不僅會像之前威脅你的那樣，讓你身敗名裂，還會因為你將他們曝光而報復你千方百計想要保護的人。但你還心存僥幸。”夜洮霧說到這兒，頓了頓才篤然道，“而我現(xiàn)在必須告訴你，這是有可能的?！?p> “你、你怎么會知道？！”
“其實你現(xiàn)在做的就已經(jīng)足夠了。新聞的當事人活著抑或離世，哪一種情況對延長一條新聞的壽命更有利。我相信你只要認真想一想就會明白。”
夜洮霧并不去回答她的問題，說著突然微微偏過頭，看向荀芷一笑：“又或許，這位趕上來救你的新聞系同學可以替你解疑。”
……這家伙認真的嗎？荀芷覺得自己被物盡其用了，但還還是配合著點點頭：“呃，一般來說，當然是有能跟蹤報道的對象會比較好?！?p> 得到答案的夜洮霧教授毫不吝嗇地給予了學生荀芷一個首肯：“正確的判斷?！?p> 如果此刻荀芷手里還有張試卷，那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打上滿分。荀芷滑稽地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有人正想跳樓輕生，一對本想上來勸說的師生卻在旁邊討論起了學術(shù)問題。
天臺上有片刻的沉默蔓延，最后是女生低低地出了聲：“但我也很清楚，你選擇說這些，目的也就是阻止我尋死而已……”
“這點我并不否認。但你應該也很清楚，最不希望你死的，并不是我，而是你的弟弟?！币逛F很坦率地點了點頭。
“你——你……到底是誰？”女生仿佛已經(jīng)失去了和夜洮霧對峙的力氣，身體因恐懼和戒備緊繃著，話音卻是顫抖的。
所以這反應，是他又說中了？！這怎么辦到的？！不科學??！要不是在這節(jié)骨眼上，荀芷可憋不住這滿肚子問號。
“你放心，我們確實連見都沒見過。如果一定要說我們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那就是我是這個大學里的老師之一，而你是學生。僅此而已。當然，我也沒有窺探過你的隱私。之所以能猜出這些，你可以簡單理解為——”夜洮霧一挑眉，似乎找到了措辭，才繼續(xù)道，“是你在電視劇里看到過的那種通過細節(jié)分析獲取信息的讀心術(shù)?！?p> 荀芷覺得他在一本正經(jīng)地逗人，卻又冷靜得可怕，像是什么都在掌握中的那種冷靜……
這段對話結(jié)束后，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最后女生只是自嘲一笑，搖搖頭：“其實你怎么知道的，對我來說也不重要了……”
“不錯。真正重要的是不要讓你弟弟覺得，是他害死了你?！币逛F打斷她。
“不會的！小恒他很懂事的，他不會這么想！”女生才矢口否認，卻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痛苦的哭腔梗在喉管間，連哽咽都艱澀，“不、不是的，就是因為他太懂事了！他才會……可根本就是我??！是我害了他們……如果不是我想著一個人在這個城市里過春節(jié)更自由，如果我寒假回家了——他們就不會想給我驚喜，搭了做生意的親戚的順風車來看我……他們就不會被那輛側(cè)翻下山路的大巴一起撞下去！”
這是荀芷跑上天臺后，女生松口說出情況最多的一次，很顯然心理防線正在被突破。
可荀芷的注意力卻不在這兒，而是眼皮一跳，皺眉回憶起來。那輛從山路側(cè)翻下去的大巴？難道就是她自己搭的那輛嗎？荀芷出院后關(guān)注過那段時間相關(guān)的新聞報道，當時確實有一輛開在大巴外側(cè)車道的面包車被殃及……
“如果不是我，爸爸媽媽就不會死，小恒也不會傷得這么重！一次又一次的搶救，加上ICU的費用，我家根本承擔不起——要不是當時收到不少捐款，小恒根本就救不回來！”
荀芷不解：“可你弟弟既然已經(jīng)救回來了，你為什么還……”
“他的腎臟幾乎完全喪失了功能，只能靠透析活著！我看著他，努力活著，活得那么辛苦，那么痛苦……他才八歲??！”
這一回，夜洮霧和荀芷誰都沒有再接話，任由女生自顧自地往下講。
“原本我已經(jīng)絕望了，有多少人在排隊等一個合適的腎源，我很清楚?？删驮谝粋€月前，老天爺終于眷顧了小恒，這么快就等到了可以進行移植的腎源！”女生說到這里的時候，似乎由衷高興地牽動咯一下嘴角，但神色又是違和的哀凄，“可手術(shù)費前前后后要花費五六十萬！我怎么能讓小恒再等下一次……下一次又要等到什么時候？！留給我的時間太短了，三個月里發(fā)生了多少新聞，公眾早就把那場車禍忘得一干二凈——我籌不到那么多善款！我只能去借，去貸！”
高利貸，這三個字立刻跳入了荀芷的腦海，也由女生接下來的話印證了。
“能借的親戚都借遍了，我開始貸，正規(guī)貸款條件手續(xù)辦不下來也等不了。所以……對方答應給我足夠長的時間慢慢還。我想大不了休學去打工，總有一天能還清……”女生痛苦地閉上了眼，淚水不停地淌下面頰，“小恒的手術(shù)很順利，我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誰知道對方突然找上門，完全不承認之前的約定，要我一周之內(nèi)，連本帶息把錢還上！還強迫我……拍了……那種照片……威脅我如果還不上，就發(fā)到網(wǎng)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