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直白
杜荃看在眼里,心里莫名有種不可言說的欣慰。
他同三皇子道:“我有要事需同殿下商議。”
而三皇子應(yīng)承得迅速,轉(zhuǎn)眼間,路上便剩下杜頤與喬春生。
喬春生原本行于杜頤后方,三兩步便同杜頤走到了一起。
心中對喬春生雖有感激,但杜頤仍舊不想與他有過多不必要的牽扯,便暗暗往邊上挪了一步,客氣道:“多謝世子?!?p> 喬春生心跳得極快,立馬回答:“你無需謝我?!?p> 他偷偷低下眸去,瞧見身側(cè)少女腰身立得筆直,便是走路也行得端正,目不斜視望著前方,氣質(zhì)是一如既往的沉靜與典雅。
再次慶幸,因與杜頤婚事敲定,他激動難耐,提議同三皇子一道出門走走散心,這才撞見那等荒唐的事情。
而杜頤清楚,杜荃是特意制造了機(jī)會讓她同喬春生相處,她不好過早離開,駁杜荃的面子,便帶著喬春生往神山慢慢走去。
一路上,她并不言語,喬春生幾次想開口,都沒尋到合適的話題。
終于,在喬春生絞盡腦汁之際,他想起來懷中還躺了個東西。
他迅速伸手進(jìn)衣裳中,把這東西摸出來,獻(xiàn)寶似的遞到杜頤眼前。
冷不丁有東西出現(xiàn)在與自己僅有咫尺的距離,杜頤被嚇了一跳,身體先于大腦控制,往后退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嚇到了杜頤,喬春生懊惱地吸了口涼氣,把東西拿開了一點(diǎn),連聲道:“不好意思圣女,我不是故意的……”
杜頤很快便平復(fù)了過來,她看清楚喬春生手上拿的是她遺漏在現(xiàn)場的匕首,不含任何情緒地瞥了喬春生一眼,輕聲道了句:“無礙。”
說著,便抬手接過匕首:“多謝世子?!?p> 匕首在喬春生懷中躺過許久,方才又被他用力捏著,早就變得滾燙,杜頤體溫偏涼些,手一拿到匕首,便是令人心驚的一暖。
這一暖,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猶記得前世,生子時撕心裂肺過后,她所感受到的便是無盡的寒冷。
彼時,她并無圣女記憶,她的世界里除卻救了自己的老夫婦二人,便只有喬春生一人。
那時候她所渴求的,也不過是一個如這般溫暖的擁抱罷了。
再回過神來,杜頤頓覺心中空得厲害。她將匕首收好,腳步不自覺又快了起來。
喬春生很容易就察覺到她的異常,一時有些無措,追上來問:“圣女,你心情不大好么?”
說完,又道:“是因?yàn)槟谴跬絾???p> 杜頤不可能把自己真實(shí)的想法告訴他,便含糊地應(yīng)了。
喬春生卻一下憤慨起來。
他捏拳,認(rèn)真道:“馬柳罪大惡極,根本沒將你放在眼里,絕對不能輕饒。”
說及此處,他有些遺憾:“早知如此,我下手時就該用力一些。”
只是將馬柳踢暈,這也太便宜他了。
該直接將人給廢了。
杜頤卻不知曉他的想法,淡淡應(yīng)道:“世子果真心懷天下?!?p> 喬春生卻不解:“圣女怎么看出我心懷天下了?”
杜頤淺笑一下,隨意解釋了兩句:“你我的親事關(guān)乎苗陵大元的聯(lián)手,馬柳敢來壞這樣的大事,是該對他下手狠些。世子這樣想,難道不是因?yàn)樾闹醒b著天下嗎?”
她說的話如此自然,好像喬春生就該是像她所說的這么想的。
喬春生聽了,卻沒由來覺得有些失落。
其實(shí)他大可以順著杜頤的話就這么認(rèn)了,認(rèn)他想法高遠(yuǎn),說不定能在杜頤心里落得個憂國憂民的好形象。
可他卻不想這么做。
上一世的時候他便喜歡逗杜頤,許多話明明要在心里藏不住了,還是忍著讓杜頤去猜。
杜頤猜到最后,也沒有親耳從他口中聽到答案,而他最終獨(dú)自遺憾了許久。
他覺得,有些話一定要在該說的時候,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出來。
于是他堅(jiān)定說了個“不”。
杜頤本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用心,說完話心思便飄遠(yuǎn)了,此時忽而聽得喬春生“不”了一聲,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接道:“什么?”
她往前走了幾步,未聽見有人回她,一回眸,才發(fā)現(xiàn)喬春生立于她身后,一雙眼定定地望著她。
她疑惑:“世子?”
卻見喬春生蹙了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
他開口:“圣女,我其實(shí)沒想那么多?!?p> “我只是覺得,你不該被卷進(jìn)這種事情中,馬柳對你生了歹意,便不可能憐他分毫?!?p> 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
“我只是想你好好的,并未考慮太多?!?p> 這些話,都是他真真正正想說的。
而聆聽的對象,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想法。
良久,杜頤低眉一笑,道了句:“多謝世子的關(guān)心。”
過后一段路,便是一片寂靜。
在杜頤始終冷冷淡淡的態(tài)度之下,喬春生心慌得厲害。更別說,經(jīng)歷過前世,他對杜頤的感情復(fù)雜,此時這般近在咫尺的相處,他一時半會兒沒辦法將自己的情感梳理好。
于是,他艱難思索,停在神山前,在杜頤開口之前同她道了別。
杜頤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手緩緩按上別于腰側(cè)的匕首,溫暖依舊。
低頭望著腳下,涼風(fēng)撲面,叫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醒。
她吐出好長一口氣。
款步踏上登上神山的階梯,杜頤心中感慨萬千。
感慨前世她從未聽到過的直白話語,如今她卻萬分輕易就能聽到。
感慨重活一世,遇到的喬春生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想得多了,疑問自然而然便會冒出來。
前世,喬春生受傷后誤入蜉蝣山,被溫文夫婦救下。這一世,她沒有失憶,打聽過大元此行也在蜉蝣山附近受過襲擊,可如今他們好端端入了苗陵,喬春生根本未去蜉蝣山。
是哪里出了變故?
前世的喬春生是個如驕陽耀眼的人,口齒伶俐,性情活潑,一張嘴巴最會說話,總喜歡逗人。
如今,卻是一次又一次說出直白的話語,打得她措手不及。
這又是為什么?
難道沒有受傷,沒有被老夫婦救下,一個人就會有如此巨大的變化嗎?
以及……
喬春生為何會對她,一個從前素未謀面的異鄉(xiāng)人,如此執(zhí)著呢?
她并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