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恥辱獻舞
庚子年初,西涼王城內(nèi),一地銀白。
楚懷夕跪在地上,潔白的雪落在她烏黑的頭發(fā)上,宛如一層輕薄的白紗。
這些日子,西涼在與大夏朝的征戰(zhàn)中一舉拿下了西境十二座城池,風(fēng)頭正盛,而作為求和而嫁來的楚懷夕說的好聽點是和親公主,但實際上,她和那些被俘虜來的戰(zhàn)利品,沒有什么兩樣。
守在楚懷夕身旁的侍婢玉奴,是個啞巴,她看著被凍得嘴唇烏青的側(cè)妃娘娘,心里難受,便將自己的大半個身子擋在楚懷夕頭頂,想著為娘娘遮擋些風(fēng)雪。
“玉奴?!背严p喚了她一聲,想讓她回去,但玉奴不肯。
一雙精美的錦靴赫然出現(xiàn)在了眼前,楚懷夕記得,這是她娘陳妃親手縫制的,在她和親前一日塞到了她的嫁妝里。
她抬頭望去,是大妃娘娘。
“誰允許你在這邊了?!贝箦锬锎嗽?,是對玉奴說的。
“玉奴是妾身叫來的,大妃娘娘莫要怪她?!背严龅脺喩砩s,說起話來,也是柔弱無力的。
可這份嬌柔,在大妃看來,和那凈愛勾引人的狐媚子沒有什么區(qū)別,難怪自從楚懷夕嫁過來后,大王就跟得了個什么寶貝似的,夜夜宿在她宮里!
“這西涼皇宮,還輪不到你替別人出頭?!贝箦浜咭宦?,“來人,把這個侍婢帶下去,杖斃了?!?p> “你!”楚懷夕激動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跪久了,腿腳都不太靈活了,身子晃悠了幾下,才站好。
“誰許你站起來了,跪下!”
像這樣子的罰跪,是經(jīng)常有的,只不過最近天寒地凍的,楚懷夕也漸漸吃不消了,特別是這兩日,她的小腹總是一陣一陣地抽痛。
見楚懷夕一動不動,大妃娘娘看著氣惱,那只帶著金玉鐲子的手抬了起來,就要朝她白皙如玉的臉蛋上揮去。
“住手!”
來者是西涼王。
他長得魁梧壯碩,站在楚懷夕身旁,高出了一個頭。
“懷夕?!蔽鳑鐾鯇挻蟮氖终茖⑺男∈职×?,“怎么手這么涼?!?p> 楚懷夕將手抽出來,嬌俏的面容顯得有些局促:“妾身手臟,還未凈手。”
一般西涼王不會對她這般溫柔體貼,除非是在行魚水之事時。
即使是在行歡之時,他對于楚懷夕這樣一個被嫁來西涼的中原庶公主,也是帶著鄙夷的。
“聽聞愛妃一曲霓裳舞跳得極好,不如今日慶功宴上,為諸位勇士們,舞一曲?!?p> 西涼王此言一出,不光是楚懷夕身形一怔,連大妃都有些沒想到。
此戰(zhàn),輸?shù)氖谴笙某?,可他卻要大夏朝的公主,為西涼跳舞慶功。
這是鐵了心的要侮辱大夏,要侮辱楚懷夕!
“妾身身體抱恙……”
“不,愛妃身體無恙?!蔽鳑鐾踔匦聦⒊严Φ能奋酚袷譅科?,輕輕摩挲。
大妃娘娘就是再傻,也看出了此刻的情境,便故意緊貼著西涼王,聲音故作嬌嗔道:“妹妹莫要不懂事,若是你跳的好,興許大王會放過玉奴呢?!?p> 玉奴……
楚懷夕看向那個瘦弱的身影,那是她在這個冰冷的西涼王宮里,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她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母家,一直以來如履薄冰,現(xiàn)如今,難道就連一個小姑娘,都要因她而死嗎……
“妾身愿意獻舞?!?p> ——
西涼皇室慶功宴不比大夏。
他們喜歡在室外搭建一個巨大的帳篷,諸位將軍武士們就坐在里面,一邊喝酒吃肉,一邊暢所欲言。
而就在這時,一位姿容艷麗女子赤足而立。
她穿戴著中原舞女的服飾,一雙玉足踩在雪地里,微微泛紅。
樂曲聲響起,那妙人兒便隨著鼓點,婀娜起舞。
在場之人無一不被這女子的漂亮身段和卓絕舞姿所吸引,惹得渾身燥熱。
“大王,這舞姬妙??!”說話的人是西涼第一勇士,達巴拉干,“可否獻給在下。”
說著,他還舔了舔唇角,直勾勾盯著那女子,似是要將美人盡收眼底。
“這恐怕不太行?!贝箦α诵?,“獻舞的可是我們大王的側(cè)妃娘娘?!?p> 側(cè)妃娘娘?原來這位就是大夏送來的和親公主。
“是干失禮了?!边_巴拉干連忙道。
“一個女人罷了,你可是我們西涼第一勇士,若是喜歡,送你又如何?!?p> 西涼王漫不經(jīng)心的一句話,讓正在舞蹈的楚懷夕身形一頓,險些摔倒在地。
從樂曲聲響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不知道多久,只要西涼王沒有喊停,她便就一直舞著,單薄的衣衫上掛滿了雪,身體早已冷得有些沒了知覺。
她知道,作為一個被送來當玩意兒的公主,怎么可能得到西涼王的尊重,只是就這般當作禮物,送給一個又一個人,同娼妓,又有何區(qū)別……
一曲霓裳舞反復(fù)跳了無數(shù)遍,她有些忘記了寒冷,腦海里浮現(xiàn)出許許多多往日在宮里的場景。
雖然是公主,她卻從來沒有得過父皇青眼,只有在商討要選誰去和親時,才想起了她。
母妃出身貧寒,拼死相阻,卻無濟于事。
這一生,多少有些悲涼可笑了。
腳底的雪地被她踩上了一個又一個足印,凌亂不堪,她仰頭一笑,腹內(nèi)一股溫熱感襲來,漸漸流至下半身。
雪中慢慢顯現(xiàn)出一片血紅,又像傲梅,又像綢緞。
她倒下了,看向帳篷內(nèi)正襟危坐的西涼王,他眸色不明,似是有些驚詫,但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
醫(yī)官們走上前去,為她診治,可她耳旁已然聽不清周圍人的聲音。
只聽到她似乎是小產(chǎn)了,身體受涼,油盡燈枯……
有些可惜,也有些慶幸。
可惜是她到底沒有留下自己的骨肉至親,慶幸是還好這個孩子沒有留下和她吃苦頭,若是又生下一個和她相同命運的苦命人,那便是她的罪過了。
不過幸好,這一路,總算是走到了盡頭,若有來生,她寧愿出生在一個普通人家,有愛她的親人,有溫熱的團圓飯吃,也不愿再回到那個冰冷寂寥,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