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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常青

嘉木常青

涯海之角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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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1-31上架
  • 9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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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常青 涯海之角 9501 2023-01-31 17:31:45

  蜀地的一方小院里,一個小小的人兒斜著身子倚在藤椅上,懷里一只黃白相間的小貓懶懶的打著哈欠。小人一手拿著一個泛黃的醫(yī)書,一手兀自的擼著貓,嘴里嘟嘟囔囔一副庸醫(yī)的做派。

  旁邊候著的丫頭,手里持月白象牙骨碧水色絹花的團扇,一起一伏的扇動著。

  “青囊。”

  一聲清脆的聲音在院子響起,伴著一位身著碧衫紅裙,肩披絳地帔子和白羅畫帔,腳蹬笏頭履的夫人出現(xiàn)。

  只見她兩鬢包面如拋家髻,頭頂飾“朵子”、鮮花、小梳、寶鈿,身姿搖曳盡顯大家閨秀風范。

  小人兒回頭,玉面圓臉上是桃色映現(xiàn),雙邊發(fā)髻上一雙黃金掐絲牡丹花托,嵌著兩顆湖水藍冰玻的翡翠蛋面,下墜著四顆郁金香花型的鈴鐺。

  轉(zhuǎn)頭的動作引起鈴鐺聲響,盡顯靈動之氣。

  “娘親~”

  稚嫩的聲音透出撒嬌的意味,眉眼間也蔓延著些許不耐。

  “先放下醫(yī)書,來吃些涼食。”

  “快快,我早就乏了。”

  接過琉璃制的小碗,碗里脫皮的葡萄晶瑩剔透,就著紅的發(fā)紫的無核櫻桃。上面撒些山楂糕,淋上糖水放進冰窖里,一碗冒著寒氣的涼食就有了。

  夫人輕笑出聲:“快些記住,回頭你祖父又要考你了。”

  青囊郁悶的很,別家的姑娘講究無德是才,她的祖父卻不這么認為。

  她們林家上下男女都一視同仁,從小就在集學堂里學習醫(yī)術(shù),無一例外。每當藥堂的事情結(jié)束,他回家必定要考考小輩的藥理知識。

  每月超過三次不合格的就扣其月錢,對于本就不愛讀書的她來說,簡直要了命了。

  要不是從小就喜歡錢,她估計很難學的下去。

  她,林青囊沒什么別的愛好,就是喜歡錢。年紀輕輕就明白了錢的重要性,每月二兩的月錢,從小就被她娘親給她攢著。

  沒有別的想法,只為了攢夠經(jīng)商的本錢,讓錢可以變成更多的錢。

  最好是一家酒館,這樣院里杏樹結(jié)果后,取些免費的杏來可以釀造價格更高的酒。前些年,她祖父收到一壺酒,一直舍不得喝。

  最后一輪品酒宴吸引來了一城的富商,當時看著滿滿一庫房的禮品,她就發(fā)誓一定要開一家酒館。

  林夫人看著眼前玲瓏巧嘴的女兒,心底是無限的溫情。她一直覺得自己女兒是不同的,所以對青囊的吃穿用度向來都是好的。

  下午時分本來是教養(yǎng)姑姑們帶著府里孩童學禮儀的,只有她是親自來教養(yǎng)自己的女兒。

  今天下午該是學習立容的階段了,青囊雖說讀書不太在行,但是禮儀方面卻是刻苦的,這點作為母親的她很是驕傲。

  此時的青囊心里所想的,是如何學好禮儀才能把酒館開的更大,最后能開到京都去!

  名手堂。

  林家祖父清洗著自己的銀針,名手堂是他們祖輩的基業(yè),最出名的就是一手林家針灸。

  正骨疏絡,滋養(yǎng)調(diào)理都不在話下。

  五十有五的他身體格外的硬朗,仍然可以一整日的坐診,剛為一位腰部扭傷的病人排除淤血。

  放好最后一根針,就見一身青碧圓襟上銹竹紋的蘇家老頭上門,他心下一陣嫌棄。

  這老匹夫來這里干什么?

  卻見來人露出一臉賤笑,他不由的心頭一驚,總感覺沒什么好事。

  “老林頭,幫個忙?!?p>  果然。

  林家祖父眉頭一挑,不耐煩的回道:“我要回家見我寶貝青囊了,有什么事兒明日我上堂來再說。”

  蘇家祖父一看那人一臉我要下班了,別煩我的樣子,心底賤賤的沖動愈發(fā)強烈了。

  笑著攔住準備走的某人,一把把他按到座椅上,笑道:

  “仁兄莫急,我是為我家那個不孝孫而來。”

  一聽,林家祖父心中的不耐煩就更甚了。就是那小子五年前品酒宴上,哭著鬧著要讓自家寶貝青囊嫁給他。臭小子,你也配?現(xiàn)在想起來都氣的牙癢癢。

  “說說說,我趕時間……”

  蘇家祖父無視眼前之人的情緒,手作安撫狀,然后說到:“就是…昨日我那不爭氣的孫子,替我去監(jiān)收新茶。一個不小心,扭傷了腳,你看……”

  林家祖父看著對他擠眉弄眼的人,心下煩躁,暴躁到:“這么點事兒,不能早點我上堂的時候來?”

  “這不是怕耽誤你賺錢嗎?”蘇家祖父滿臉堆笑,心里想的卻是今早他讓那小子來,那小子死活不來。說什么想去人家家里治腿,說是這樣才保險。

  自己孫子,他還不知道他什么德行,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林家祖父不耐煩的擺手,說道:“得了得了,你把他送到我家去,我急得很?!?p>  說完收起藥箱就回家去了,一想到那小團子心里就一陣的喜歡,腳步都快了不少。

  走到府門口,門房接過藥箱,林家祖父心中倒數(shù)。

  下一秒。

  “祖父~青囊想你~”

  一米多點的小團子最可愛了,林家祖父一把抱起她,臉靠著青囊的小臉,只覺得一身的疲倦全退了個盡。

  “祖父也想青囊,青囊今天在家有沒有胡鬧???”邊說邊捏了捏玉白的小鼻子。

  “當然沒有啦!青囊最愛娘親和祖父啦!”

  正膩歪著,突然門口傳來一聲咳嗽。

  轉(zhuǎn)頭望去,一抹玄色的身影撞進眼簾,是一個眉目冷冽的小正太,一臉嚴肅的站在門口。

  “要進來趕緊的,別擱在我家門口裝?!绷旨易娓割^都懶得抬,抱著自己孩子就往膳食間走去。

  九歲的盛夏,青囊抱著祖父就看見一個倔強的小團子,一瘸一拐的跟在她們身后。

  她和他對視上,青囊咧嘴一笑,就見某人猛的低下頭去。

  “最近就在我家住著,讓青囊給你換藥?!绷旨易娓高呄词诌呎f,心里不屑,真以為他看不出來。正好拿你小子給我寶貝孫女練練手,豈不樂哉?

  “嗯。”蘇嘉木心底高興,半點都沒表現(xiàn)出來,腦海里全是今天對他笑的小團子。

  一邊的蘇家大宅,蘇父:“父親,真的沒問題嗎?”

  蘇家祖父不屑開口:“有什么問題?”

  “我今日想送嘉兒去治腿,您攔著我不讓,說您去不僅能治腿還能找個孫媳婦?!?p>  “昂?!?p>  蘇家祖父心里高興,他沒有孫女,偏那老頭得了個漂亮孫女。

  老早就瞅他那個嘚瑟樣子不爽極了,所以五年前的品酒宴,他推波助瀾自己還小的孫子。告訴他,要是他以后不娶小青囊,就把村頭的劉寡婦給他做媳婦。

  嚇得這小子一個勁兒哭,哈哈哈……

  話說青囊那個小丫頭真是可愛的不行,要不明天借著去看孫子,然后把那丫頭借過來玩玩…

  可行。

  第二日,蘇家祖父看準林家祖父上堂去了,轉(zhuǎn)身就整理好衣服朝著林家大宅走去。

  林家的門房直接無視大搖大擺進門的蘇家祖父,倒是蘇家祖父轉(zhuǎn)頭對著一臉嚴肅的門房開口:“無聊的小子,不進去通報嗎?”

  門房眉毛一跳,鎮(zhèn)靜開口:“自從上次您鬧過后,家主說了,以后您來不必通報。”

  “哼~”

  蘇家祖父內(nèi)心暗爽,誰讓上次他們不長眼,他也是有脾氣的。現(xiàn)在看來,那老頭子還是個懂事的,下次見面…吵架讓讓他嘍。

  想著就踏進門去,門口一小生等著。

  蘇家祖父開口:“不必跟著,這個院子我比你熟。”

  “是?!?p>  說著就奔著青囊的院子去了,剛進院門就見身著松花色底松柏色繡線的流仙襦裙的青囊,此刻正頂著一只天青蓮花瓣深腹茶杯。

  一旁的林夫人和自己家的孫子坐在院池邊,正有說有笑著。

  他身形剛落進院子里,林夫人遠望見就起身迎來,蘇嘉木看見自家爺爺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待蘇家祖父走近,才拖著不方便的腿淺淺施禮。

  就聽見:“今日我去收新茶,讓青囊那丫頭一起,給她爺爺掌些茶回來?!?p>  林夫人淺笑:“蘇叔父客氣,我就讓青囊停下?!?p>  一旁的青囊早就看到蘇家祖父來了,要不是學習立容的關(guān)系,她早就走上前去了。

  “囊兒,今日就到這里,快來見過蘇爺爺。”

  “哦~”

  旁侯著的丫頭接過茶杯,得到解脫的青囊就一蹦一跳的往池邊走去。

  蘇家祖父一手抱起眼前的小丫頭,伸手刮刮她的小鼻子,開口:

  “你隨著蘇爺爺去收茶去?”感受著軟乎乎的丫頭,心里滿是開心。

  突然感覺到一股拉力,就看見自家的孫子在拉著他衣擺,倔強的眼睛里滿是不同意。

  不理他。

  “好呀,青囊好久都沒出去玩啦!”

  青囊真的很開心,她最喜歡蘇爺爺了,每次送禮物都是送錢,還喜歡帶她出去玩。

  最后去往茶山的馬車上,蘇嘉木心里滿是苦澀,希望爺爺不要做些什么特別的事情。

  滿心的擔憂,在看到窗口滿是開心的一老一小,也隨風而逝了。

  想起昨晚上,青囊小心翼翼的上藥,一邊上藥一邊問他疼不疼。雖然還是會不小心被蹭到傷口,看著某人滿是細汗的額頭,開口就成了:“一點都不疼,青囊很棒?!?p>  滿山的青色隨著揚起的窗簾,照進滿目溫馨的馬車里。

  剛落腳到目的地,就有一位身穿棉麻農(nóng)衣的中年人迎上來。

  元福微躬著身子開口:“家主,公子小姐此行勞累了。”

  蘇家祖父一反常態(tài),滿臉嚴肅。

  “這是最后一部分了吧?今年豐年,茶質(zhì)的監(jiān)管必須更為嚴格,別敗了我蘇家的招牌?!?p>  “這是自然,各初茶都已經(jīng)全線采摘完成了,就是……”

  邊走著,蘇家祖父聞聽此言,開口:“都聽得。”

  “是。”元福身子一直。

  “前幾日有些哄抬價格的人,雖然打著哄抬的旗號,卻把輿論引到茗茶坊來?!?p>  隨手拈來一片茶葉,漫不經(jīng)心的說到:“怎么著,他們要搏我蘇家的茶?”

  元福思索,還是猶豫開口:“拿的是十幾年前大公子的事,說是從蘇家拿的茶以陳次充好,說……”

  蘇家祖父內(nèi)火中燒,面上卻是不見半分。

  “不必顧忌,我要聽原話?!?p>  “就是說我們蘇家沒有好貨,全是蘇文清那樣的人渣,人渣不配做生意?!?p>  “怕是不止這些吧?”蘇家祖父冷笑了一聲。

  是呀!還說蘇家這些人渣是民生的大敵,要讓蘇家滾出蜀關(guān)。但是這些他的不敢再言,太清楚蘇老爺?shù)臑槿?,同時也怕給他氣出好歹來。

  身后的兩個小人相顧無言,聽著蘇家大伯的名字,青囊就抬眼看了眼嘉木。

  正瞅見他面色難看,一言不發(fā)的時候。

  伸手從袖袋里拿出晶瑩剔透的東西,塞到他手里,以袖掩口對他說:“這精品糖是從京都帶來的,這是最后一顆了?!?p>  剛剛還沉浸在思緬的情緒里,抬頭就跌進一枚清透的眼里,感受著手心的溫度。一如幾年前一樣,她平常待人如清風拂心。

  很快就到了,各處都有人頭攢動,風混合著夏日的炎帶起一陣暖香。

  蘇家祖父拿來兩只小籠予他們,早就熟知的二人也兀自的行動起來。

  蘇嘉木帶著兩個籠子,一只籠子是半壺涼茶,茶壺的間隙里有布袋抱起來的茶糕。

  望了望青囊,正在用自己的小短手佩戴竹笠。

  “嘉木,走啦!”

  “出發(fā)?!?p>  各級的茶階之間,一道從山底到山尖的青石板小路貫穿著,路兩邊的茶階上都有零散的人。

  青囊望上望了一眼,轉(zhuǎn)頭說到:“去南坡,祖父說南坡的茶最是清潤?!?p>  “嗯?!?p>  青囊在前,他在后。看照比他小的青囊,是他從于她認識起就在做的事情。

  偶遇兩位茶農(nóng)。

  “見過小少爺,小小姐?!?p>  青囊微拘,嘉木點頭。

  看著青囊的步子越來越沉重,嘉木開口:“把你的籠子先給我。”

  抹了抹額頭的細汗,青囊不以為意。

  “沒事的,我好容易出來一次?!?p>  嘉木聞言收回手,又說:“以后,我常來找你?!?p>  青囊聞言眼睛亮了亮,看向他:“下月小雨后,就可以去拾菌了,你來找我?”

  “可以,去我家北邊的松林。”

  嘉木開心,不由的聲音雀躍幾分。

  “真好。”

  青囊說著就蹦蹦跳跳上山,和嘉木在一起她可不在乎,嘉木不會勸她守規(guī)矩。

  南坡的茶階很高,為了獲得非人工的芽,很少修階。

  這樣的茶產(chǎn)量少,茶卻更有風味,或許就是有股野勁兒的濃香。

  兩個時辰過去,嘉木從茶階里抬頭,看向?qū)γ娌枭降娜恕R呀?jīng)有了數(shù)人停下動作,一起坐在茶階背后,有些喝著涼茶,有些吃著東西。

  隨即,喚了一聲青囊。

  “這里。”

  聞言嘉木拂著裝茶的籠子,飛奔而去。

  坐下的青囊取下竹笠放在茶階上,竹笠的陰影為二人提供一片陰涼。

  蘇嘉木取出茶壺,倒出一小碗,有鋪開茶糕。

  青囊順手接過,等不及就喝上了,手也順勢取了一塊糕點。

  看她吃的急,嘉木開口:“慢點吃,先擦擦汗吧!”

  青囊顧不得額頭滾落的汗,只是偏頭示意幫忙擦一下。

  看著青囊突然靠過來的頭,嘉木取出一塊帕子為她擦去額頭的汗,突的一陣大風吹過。

  吹飛了手中的帕子,吹翻放糕點的袋子,急得青囊朝糕點撲去。

  沒有防備的嘉木,一下子就往前撲倒。這下子,一個往前,一個外右,頓時摔得人仰馬翻。

  吃了一嘴干草的青囊,抬頭看見撅著腚的嘉木,大笑出聲。

  彼時風起,吹散勞作的倦煩。

  采茶的日子持續(xù)幾日,蘇家祖父率先算好時間,才讓馬車啟程。

  誰知剛到林家大門,一個面色不善的老頭早就等候多時。

  蘇家祖父一下車,一個四十余碼的鞋底就迎面而來。

  “誰?是誰偷襲我?”

  林家祖父單腳站立,不善開口:“是你爺爺我,你個老匹夫?!?p>  蘇家祖父聽得一陣樂呵,隨即開口:“老匹夫說誰?”

  “說你!”

  “哦~老匹夫說我。”

  “你你你……”

  “啊~!說不過就動手嗎?”

  “……”

  “來來來,誰怕誰呀?”

  一旁看了一會戲的林夫人,出門而來,避開爭打的二人。

  “嘉木的腳好多了嘛?!?p>  看著和藹的林夫人,完全不管一旁打來打去,嘉木開口:“林爺爺妙手,還要多謝青囊一直貼心照顧?!?p>  “走走走,回家吃飯。”林夫人喜歡眼前懂事的小人,欣賞里也有些不一樣的慈愛情懷。

  從小沒有父母,跟著爺爺長大,每次她見了他都忍不住當自家小子看待。

  “娘親,青囊也要抱抱。”

  看著嘟著小嘴的青囊,林夫人莞爾一笑,開口:“喲,這幾日怕是野得很,都曬黑了些?!?p>  “哪里有?!比堑媚橙藲饧睌摹?p>  看著回府的幾人,爭打的蘇家祖父坐不住了。

  “哎哎,先讓我吃飽再打?!?p>  “唔~唔唔……”

  落日余暉,照在青瓦之間,透過升起的炊煙落在白色的院墻上。

  走過七月滿是小雨的夏季,采過滿山的松花小菌,熟透的杏子落了一地。林夫人釀造的杏子酒,甜香四溢。一壇送進了蘇家的大院,一壇落進了林老太夜的肚皮,最后一壇埋進了樹底。

  林夫人摸摸青囊的頭說,留給你出嫁喝,羞了青囊一個晚上。

  十一歲的年紀,圓嘟嘟的青囊也有了窈窕之姿,一頭青絲美如瀑布。

  幾日前從京都做生意回來的嘉木,身量又長了幾分,帶回一個紫檀木的盒子。

  從此青囊的青絲琯起一半,末了用一根冰透果綠的翡翠簪子盤起,盡顯溫婉姿態(tài)。

  彼時肆意盤玩的小貓,長成傲嬌體態(tài)的小胖貓,最愛賴在青囊懷里輕咬著她的手做游戲。

  近年來朝堂向榮,于女子的約束減少,許多不可做之事都少了很多。

  林家夫人計算著女兒及笄的日子,想來也是該早做些準備了。

  于是喚來庫房的掌事,取出近年來的月錢,湊起來也有三百余兩。再加上別人在青囊歲辰送來的禮品銀錢,折合起來也有近五百兩。

  晚間,坐在院里的青囊正看著書,就看見自己娘親邁著歡快的步伐走來了。

  下一秒,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就放在了她眼前,看的她眼睛都直了。

  林夫人率先開口:“這是你這些年來娘替你收著的月錢,你不是想開個鋪子,這些拿去應該是夠了。”

  青囊還是恍惚著的,以前是想開鋪子來著,礙于朝堂的規(guī)矩。如今的大開化,早有許多女子都認真學習起來,以前不學學問的學學問,不外出理事的都外出理事。

  近年來各國使臣來覲見,朝堂也拿出誠意,使得瓷器、絲綢和茶順勢成了贈予的首選,獲得國禮之稱。

  貿(mào)易外來不休,各種生意都好做的,所以嘉木如今才忙的不可開交。

  “我想開個酒館,后面要有個池塘,夏時賞荷,冬時捕魚?!?p>  林夫人腦回千轉(zhuǎn),思緒也就打開了。

  “先從娘的嫁妝鋪子給你挑幾個實用的伙計和丫鬟,掌事就去找你蘇爺爺,他哪里絕對有可用的?!?p>  “市北那邊有一個小湖,湖心還有一個三面環(huán)島,夏日幽靜適合避暑。又在各地往縣里的必要上,日常的行人來喝一杯也無不可?!?p>  “之前魚掌柜家不是有個掌廚,說是因為得罪人被除了去,他的一手青花椒酸菜魚做的棒極了?!绷址蛉伺d奮的說。

  “可以,我們開在外些,倒也不與這里的矛盾所沖突?!鼻嗄译S是這樣說,心里清楚她娘是想給那掌廚一條活路,隨手之舉她也樂得幫忙。

  “行~為娘去給你準備。”

  待到林夫人走了,青囊才犯了愁,她以前的計劃里只有免費的杏子酒。如今要做生意,這單一的賣處哪里夠?

  得想個吸引人的主意,也該找娘取取釀酒的經(jīng),早年因為爺爺愛喝,她是專門去學了些手藝的。

  除了手藝本身,也該想些新穎的招。就像一品樓一樣,前些時候請了幾個西域的美人。

  聽說美人一舞,便是各官員都要去一聚,一時間一品樓名聲大噪。她不常出去,都是聽說了許多流言,把它吹的天花亂墜。

  蘇府里忙的不可開交,思緒活絡的蘇嘉木與國商打上了交道,如今要從他們手里入一手新茶送到宮里去。

  蘇嘉木忙著核對賬目和材料,聽到一旁林府來人同祖父講話,敏感的聽見青囊兩個字。

  細聽下,就見提到開一家酒館,突然莞爾。

  回想起小時候,因為林府有顆很大的常年碩果的杏樹,每次青囊看著滿地的果實都會感慨太浪費。說要等自己攢夠錢,就把這些杏子全做成酒,還說要與他合股做生意,讓自己給她做掌柜。

  蘇家祖父聽完來人的話,用手拂了拂自己的胡子,然后開口:“我記得嘉木手里正有個合適的?!?p>  被點名的蘇嘉木,驚訝抬頭。

  “您是說那望江賭坊的老管賬?”

  “成熟老練,該做的做不該做的不碰,爽朗的脾氣才和那丫頭處的來?!?p>  蘇嘉木眉頭緊鎖。

  “可是那姓李的可不是善茬,脾氣古怪,我怕……”

  蘇家祖父眉眼帶笑看他,滿不在乎的開口:“你這么怪的脾氣她都能搞定,還搞不定個缺愛的怪老頭嗎?”

  蘇嘉木一時無語凝噎,尬住了。

  “如今局勢正好,我馬上去老楊家一趟,老骨頭也該松松了。”

  “楊爺爺不是不入世了嗎?”

  “那是沒他覺得有意思的事情?!碧K家祖父自信開口。

  蘇嘉木微嘆一聲:“時局緊張,真的有必要這么顯眼嗎?”他覺得太張揚了,這樣緊張的局面對青囊這個新手沒好處。

  “青囊要做,我就送她一陣東風,吹遍這河山萬里?!弊呗穾эL的蘇家祖父,沉穩(wěn)又響亮的聲音在風中回蕩,留給蘇嘉木一個瀟灑的背影。

  嘉木扶額,真是個熱情不減的小老頭。

  他突然覺得自己該放下手里的東西,去林府走走,他不想錯過她每一次的成長。

  下午他剛到青囊的院子門口,就聽見院里熱鬧的聲音,同時還有各種驚呼聲傳出。

  一進去就看見一臉高興的青囊手里拿著一個琉璃杯子,杯子里是琥珀色的液體。

  只見陽光照在青囊白潤的臉蛋上,明媚非凡。

  青囊也注意到門口群青色的挺拔聲音,興奮的舉起杯子就門口趕去,最終在嘉木的步伐里相遇在池邊。

  溫潤的聲音傳來:“怎么這么著急?”

  “快嘗嘗!”

  看著送在眼前的杯子,蘇嘉木接過一口喝了下去,突然就眼前一亮。

  口中的酒水初開始是甜香的,再細一回味又帶些陳釀的醬香,最后的回味還帶些花香。

  “這是什么?”這是對著青囊問的。

  “我調(diào)的酒,我下午吃著酒釀湯圓時想到了,甜甜的酒香在芝麻芯的配合下更有層次感。”

  青囊邊說邊做思索的慢步走著,嘉木跟著她聽她繼續(xù)說。

  “然后我就把杏子酒和楊梅酒混合了一下,我發(fā)現(xiàn)先有杏子的酸甜,再有楊梅的香味。于是我就把好幾種酒就都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不同的量口感也不一樣。剛剛你喝的是四分杏子酒加三分陳釀,最后添加兩分玫瑰糖和一分高粱酒?!?p>  蘇嘉木心道怪不得,初拿時有些沉厚的熟香,原來是高粱酒。

  這樣的配合倒是從未聽說過,突然就堅定自己的一些想法,看著青囊開口:“你想不想開到京都去?”

  最后,蘇嘉木把一份京都的地契拿給了青囊,那是上次三皇子拿給他的地皮。

  他一直在想如何讓青囊去京都,如今真的瞌睡來了送枕頭。

  想想三皇子的信,他心底突然有了抉擇。

  林夫人也沒想到蘇家能為了青囊做到這一步,急忙把做生意的事情說與林家祖父。

  林家祖父罕見的沉默,他已經(jīng)對蘇嘉木要做的事情有所耳聞,他不認為蘇嘉木的行為完全正確。

  林夫人一介久居家中的女眷對于這些外面的事情少有了解,其實外面知情的人都在議論蘇家,有些贊賞他們勇氣,也有罵他們愚蠢的。

  但是他了解蘇家祖父,也理解蘇嘉木的行為,只是此事風險太大。

  他自己就是因為固執(zhí)才讓如今的林家只有林青囊一個直系,他不敢讓青囊去賭這一把。

  只是嘆氣一聲,讓林夫人收了地契,再吩咐了回禮去。

  蘇家大宅,看著手里的令牌,蘇家祖父腦海好像有一個倔強老頭對他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p>  蘇嘉木憑借這一令牌,讓向來鐵面無私的鹽城掌事萬玉言首次通融,助得三皇子得陛下重用。

  后面的時間里,青囊憑借蘇家力量和自身的買點順利在京都站穩(wěn)腳步,收到李管賬的來信后,她與楊清山告別母親和爺爺去往京都。

  此時她已經(jīng)及笄了,朝堂各方勢力也有了顯現(xiàn),她多少也能猜到蘇嘉木做的一些事。

  酒館落地京都霓漫山山腳,注名為常青酒館,因為每月的特調(diào)酒而揚名天下,來喝過的人都贊不絕口。

  有一次她在山間漫步,看到一個高聳秀麗的青松,突然就思緒起許久未見的嘉木。

  吹著清風,聞見雨后松樹的清香,從此常青酒館就多了一味名叫常青的招牌酒。

  取青松早霜為水,以杏果為基,用松枝燒火培取香調(diào),再注進松樹桶里,放到老松樹底。

  木質(zhì)酒桶感受四季,融進早露冬霜,吸收朝陽月華,酒香愈演愈烈。

  傳說品嘗過的人都有獨特的感受,有人喝出了初愛的青澀,有人品到了生活的酸甜,有人想到難忘的相思,有人感受到生命的厚重……眾說紛紜。

  有人一擲千金就為了嘗嘗這傳說中的美酒,各名門貴族墨客騷人也來一品為快,酒圣的美名從京都傳開。

  唯有蜀地的林家祖父在品過以后,寄來一份家書,只有四個大字——祖父甚思。

  十六余歲的青囊驚覺,原來已經(jīng)快三年未歸家了,一紙告眾書辭去京都眾人,關(guān)門回家。

  隔天的常青酒館門口圍滿了人,眾口不一,只見一白袍書生望天大喊:“此性何及,念之行之,不枉此生。”

  從此朝堂里多了一位敢念敢講的鐵血諫官,驚得多少官吏兢兢業(yè)業(yè)生怕哪里不好,惹得他仗義怒言,為此王朝又多守護了幾十年的氣運。

  多少才子因為告眾書毅然入仕,多少女子聞之堅定所為,多少百姓改變古板育女觀念助力朝代教育理制更新。

  一切好像都沒變,一切又好像都變了。

  告眾書:幸與諸君識,吾本蜀地家女,不見世事。感念朝堂之功,走出庭院,初不知為何而來,抬眼無路。三載打拼不及一時感念,以酒為名,不愿落俗好之稱。家財賺盡,不及一封家書,今日退千金為國教之用。獨身而來當獨身而去,不帶黃白之物,瀟灑歸去。眾身家父母,也為友人,今日辭去,勿念!

  一曲告眾書,說盡萬事難。

  是女子成事之難,是決然不豫之難,是在外拼搏之難,是不求名利之難,是游子回鄉(xiāng)之難……

  青囊十六余載,所思所想都在此處,無論是女人在世的苦痛,還是迷茫無所的憋屈,又或者是決然追思的決心。她才知道,錢從來不是所追求之物,而是有錢背后生活的安穩(wěn)。

  李掌財坐在馬車里滿臉苦澀,委屈開口:“虧了虧了,虧大發(fā)了。”

  青囊但笑不語,并不打擾他算賬,只是將手里的茶遞去。

  外面趕車的楊青山大聲開口:“出來打拼何必在乎那些銀白之物,知道外面怎么評價我們嗎?酒圣!”

  一位愛結(jié)果,一位愛過程。

  一路上都充滿了歡聲笑語,驚得路邊河里的野雁朝南飛去。

  坐在院里的林家祖父心里有預感,心下已經(jīng)滿是激動,手里都握了一手虛汗。

  當門外的馬蹄聲落,打開的大門走進一個秀麗的身姿,他才確定他的青囊真的回來了。

  一把拉住來人的手,正要抱一下,卻是停住了。孫女大了,該避開些。

  看著祖父斑白的雙鬢,青囊突然就認識到了此行的意義。

  目送青囊回到院子,林家祖父悄悄抹了一把淚水,卻突然感受到肩膀上傳來力氣。

  不用回頭,就聽見就幾個賤賤的聲音。

  “瞧瞧,我說他要哭吧。”這是蘇家祖父。

  “賭輸了,不開心。”這是李管賬。

  “不許賴賬,鐵公雞。”這是楊青山。

  林家祖父微閉雙眼,一言不發(fā)的走了。哼~感動一下子就沒了。

  常青酒館的名聲遠大,此事一出,遠在番地的蘇嘉木都聽說了,感慨自己的姑娘長大了。

  一旁的三皇子細看他表情,開口到:“這事做完了,我讓父皇給你和你小青梅賜婚?!?p>  回家的青囊在原定的地址重開了一家常青酒館,這下整個蜀地都熱鬧了起來。

  一天,一輛四架馬車停在了林府的門前,高大俊逸的馬匹,華麗非凡的車身。無處都在彰顯主人的地位,是開國縣丞劉義守帶著孫子來了。

  林家祖父親自招待來人,聽說滿院都是喜氣洋洋,最后直到下午時分縣丞才離開。

  所有人都在傳言是縣丞為孫子提親來了,蘇家大院里蘇家祖父的牙齒都要咬碎了。等到人一走,就沖到林家院里。

  開口就對著林家祖父說:“青囊是我家的孫媳婦。”本是很霸氣的一句話,好像充滿了無限的氣勢。

  誰知林家祖父斜睨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傲嬌的走了。

  氣的蘇家祖父直跳腳,忙寫了一封家書,遠遠的寄到蕃地去了。

  收到信的蘇嘉木,喝茶的手驟然收緊,三皇子見了都害怕。

  忙說給他放個假,蘇嘉木婉拒,事情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鍵時期。忙完,就回去和她一直在一起了。

  晚上,蘇嘉木埋頭寫信。

  嘉木常青,青松嘉木萬年常青,我為嘉木常伴青囊。

  雖然一直盼望著,但是還是沒有收到回信。

  蘇嘉木急了,連熬十天,干完了一月余日的工作。辭別三皇子,婉拒賜婚之說,快馬加鞭趕往蜀地。

  當和著十幾名隨從快到家時,他開始猶豫,卻在途中過了一小湖,湖中半島上有一座樓。

  他有預感,飛馳前往。

  大門大開,匾額行楷鐫刻常青酒館四個大字,廳中坐著一個深入腦海的身影。

  待他走近,青囊眉眼帶笑。

  拿起一杯酒開口:“以此常青,敬念吾夫?!?p>  這是她這輩子說過的最驚駭世俗的話,去當初說要出去拋頭露面做生意更甚。大概,這就是她追求的安穩(wěn)了。

涯海之角

短篇的冷海里,我有一葉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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