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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紅

心比鐵石硬

南紅 是燈橘呀 4158 2023-02-27 23:18:50

  銀杏磕著頭,卻也不妨礙她在心里將算盤打的噼啪作響??雌饺绽锢咸淖鋈俗鍪拢袷莻€好心好性兒的,對待府里兩房的兩位夫人和顏悅色,體貼細致,雖重嫡庶有別,卻并不苛待庶出,待下人們也大度,從不刻意刁難。雖說她是個年紀小的,不是家生子,來寧府時老太太已經(jīng)是老太太了,威嚴已成,按說有些手段她沒能見識得到也是有的,但……銀杏看著忽遠忽近的地面,感受著磕破的額上皮肉因堅硬的地面摩擦而更加深刻的疼痛,內心隱隱生出幾分希冀:老太太應當能軟下心來吧,不過是一個姨娘之位……不!銀杏眼底眸光一閃,暫且抬個通房都行!事在人為啊,現(xiàn)在的不貪心,能換來日后的可以貪心,能換來今時今日的老太太的放心,劃算得很!

  不過,銀杏為免被寧老太太和芳媽媽看到自己有可能無意間泄露出的零星心緒,一直低垂著頭,因此沒能看到寧老太太和芳媽媽不約而同且毫不遮掩的神情。

  銀杏這丫頭,狠是狠的,但今日只怕是無望如愿了。已然看到了寧老太太和芳媽媽臉色的婆子心里暗道,只是不知如今知曉銀杏這丫頭狠厲性子的老太太和芳媽媽,之后會如何處置銀杏?福壽園和府里幾處要緊的院子,應當是待不住了的……婆子這么想著,看向銀杏的目光便帶了幾分感嘆,卻并無一絲一毫的同情。自個兒選的路,甭管得個什么結果,都得咬著牙心甘情愿的走下去,這么大個姑娘了,總該知曉并非事事如愿的道理。

  婆子倒是看得明白,跪在地上的銀杏卻不自知。她內心仍懷揣著巨大的期待,雖低著頭,但早在腦中想好了等老太太開恩的話音兒一落,怎么再磕頭謝這份恩典才不顯得十分歡愉……還是說,該歡愉才更能體現(xiàn)自個兒對老太太的感恩戴德?

  不等銀杏糾結出個什么結果出來,寧老太太冷漠如冰窟冷雪般的話一字一句砸在地上:“你在我跟前也算待了不短時日,按理該知曉我的喜惡。若是你不知曉,說明你待在我這兒于我而言無甚用處,若是你知曉,既然明知我喜惡,仍做出這般惹我氣惱厭惡的事兒來,我這兒更是不敢留你這尊大佛了?!?p>  平平淡淡的語氣說出的話卻是針扎一般入了銀杏的心,她猛然抬頭,如遭雷擊,整個人宛如掉進了數(shù)九寒天的冰窟窿,凍得僵硬了。

  “芳娘,你這便使了人將她帶走了吧,到底是咱們寧府出去的,你多看著點兒,別叫那些人把她帶去什么腌臜地兒了?!?p>  “是?!?p>  芳媽媽答應著,就朝呆站在一旁的婆子使了眼色,一馬當先的走上前來,不由分說的鉗住了銀杏的一條胳膊。

  什么!老太太這是!這是要把她發(fā)賣出去?!不行??!銀杏這才回過神兒來,她瀕死的魚一般拼命掙扎逃脫,好不容易把胳膊從芳媽媽的手里拽了出來,嚇得跪也跪不住,整個人趴伏在地上,匍匐著朝寧老太太爬去:“老太太!求您饒了奴婢一命!奴婢自小在福壽園里長大,如何能再去別的地方?老太太老太太!奴婢…奴婢錯了!是奴婢豬油蒙了心!不該肖想四少爺……”

  說著,銀杏眼里臉上的淚終于真情實意起來。想來,只有遇到了威脅自己生存的問題時,膨脹的野心才有望收斂??上Вy杏之前沒能正確認清自己的處境,如今,寧老太太也不需要她認清再端正了。

  “我曉得,”寧老太太嘆口氣搖搖頭,神情悲憫:“你如今這般何嘗不是我當初約束不力的錯?我和芳娘早知那些不該有的縱容會將人帶入萬劫不復,卻仍抱著僥幸,結果沒成想居然害了你。我明白,你在福壽園里不曾吃過大苦,如若將你隨意叫那人牙子給賣到別處,我心有不安,芳娘也是個軟心腸的,我叫她囑咐那來領人的人牙子,給她些錢財,讓她給你找個好去處,也算是全了你在我這兒多年的心?!?p>  銀杏聽的目眥欲裂。心軟?好去處?!什么好去處能比得上寧府比得上福壽園?看來這老太太是鐵了心要發(fā)賣了她了!銀杏別無他法之際突然福至心靈,她不知哪里來的膽量,借著這會兒說話間積存下來的力氣,猛的起身撞開一旁的芳媽媽,趁寧老太太和站門邊兒的婆子愣神的空當兒,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敏捷勁兒,朝著門口飛奔而去。

  破舊的木門被從內向外的力量撞的“砰”一聲大敞四開,迅速撞到石墻又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倒是終于將屋內的寧老太太和芳媽媽等人給震回了神兒。

  “把她給我捉回來!”

  一聲令下,芳媽媽和婆子前后腳跑出屋子,朝著銀杏逃跑的方向邊追邊喊:“來人!快來人!老夫人有令,把銀杏個小蹄子給逮住??!”

  芳媽媽和婆子喊出口的聲音都不小,尤其是那婆子,她原本一心想在寧老太太和芳媽媽跟前掙個臉面出來,結果被銀杏這出乎意料的言行舉止一嚇,以至于除一開始狠狠扇了銀杏耳光之外,半點兒忙都幫不上,幫不上忙不說,眼瞧著竟還拖了后腿!都是銀杏那小蹄子害得!婆子心想,如若她自個兒一馬當先的把那丫頭給攔住,該是多么大的一份兒功勞!這么想著,婆子奔跑著、已覺沉重的雙腿猛然又輕快有力了幾分……

  幸好幸好,福壽園里雖因寧老太太喜靜免去了更多丫鬟在園子里的走動,但到底還是有人的,且正逢灑掃婆子們出來干活兒,一個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抓個瘦弱如雞崽兒的銀杏,簡直宰牛刀切豆腐般的輕而易舉。

  銀杏被抓住了。她的確拼了命的跑得快,幾個婆子揪住她領子的時候她都跑到了院門口,離逃出福壽園只差一步之遙!銀杏不甘又憤恨的掙扎不休,可灑掃婆子的力氣豈是芳媽媽和做精細活兒的婆子能比的?以做慣了粗活兒的婆子的手勁兒怎可能讓她有逃脫的機會?雖說幾個婆子并不曉得寧老太太為何突然要抓這個丫頭,但主子的話落在地上便是一句一個坑,甭管什么吩咐,照著做便是了。幾個婆子聽從寧老太太的話,將滿臉灰敗的銀杏丟進了小黑屋,等待明日一早人牙子來府,就將銀杏給領出去。

  看守極嚴極牢固的小黑屋其實是寧府一個破舊小屋子。之前是用來堆廢棄之物和干柴的,因靠近外院,拿取什么的不方便,于是棄置不用,后來只作為關押即將發(fā)賣出去的奴仆的臨時處所了。

  銀杏這是頭一回親自來這小黑屋里住,說是住,實際只是短暫的待一夜,明日一早,她就跟住了好些年的寧府再無干系。意識到這一點,銀杏心如刀絞。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這步田地的?銀杏覺得自己的頭隱隱發(fā)昏,做夢似的蒙著一層霧從而將現(xiàn)實顯襯得格外不真實……

  “吱呀——”銀杏抬眼,身子警惕的往后面的暗處縮了縮。雖然覺得寧老太太不會出爾反爾,說了將她發(fā)賣又臨時改變主意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但時至今日,銀杏也再信不過多年經(jīng)驗積累得來的判斷。誰知道老太太怎么想?她若是當真改了主意誰又能拿她怎么樣?

  銀杏小心翼翼警惕慌張的舉動沒有逃過造訪者的眼,若有似無的輕笑傳來,銀杏心頭一震,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使得她腦中“轟”的一聲炸裂開來。銀杏強忍心中詫異,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你——子萱小姐?!”

  月光皎皎照出站在門口的一個倩麗身影。潔白的皮膚,明艷的面容上明亮杏眼里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思緒,這身影,赫然就是不知何時得了消息以至于深夜造訪的寧子萱。

  “子萱小姐!”巨大的驚訝過后是心頭油然而生的狂喜,以為自己有救了的銀杏激動萬分,整個人趴伏在散發(fā)著濃濃破敗和腐朽氣味的地上,恨不得伸手捧住寧子萱那雙墜了南珠繡工精湛的繡鞋:“奴婢謝子萱小姐救命,奴婢愿為小姐當牛做馬,來生結草銜環(huán)以報小姐今日的大恩大德!”

  寧子萱低頭看著將自己奉若神明的銀杏,內心思緒翻騰竟說不清品嘗出何種滋味。她沉默不語,不說此番深夜而至是為救人還是有其他緣由,她只靜靜看著,直看的銀杏心內惴惴,漸漸失了聲音。

  “你怎知我來是為救你?”

  寧子萱開口,在這深夜一片寂靜中聽來竟覺嗓音空幽茫茫。銀杏被寧子萱問的一愣,不由得順口答道:“因為……奴婢與小姐向來并無絲毫仇怨……”

  “呵……”寧子萱眉眼間染上了幾分笑意,更顯得人比花嬌艷美麗百倍。她再開口,話音里帶了一些稚子般單純的好奇:“你我之間無仇無怨?”

  “是呀……”

  不等銀杏滿心疑惑的再說些什么以作說服,寧子萱神色一凜,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顏變成了蕭瑟寒冬,偏她又目光如炬,話音里帶著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炙熱恨意:“我們之間的仇可大得很了!”

  “小姐何出此言?!”

  “倘若這回祖母并不曾發(fā)覺你和四哥有私情,你會如愿以償?shù)谋欢鹨巳ソo四哥做通房。”

  恍如晴天霹靂般的話撞進銀杏的耳朵,除了瞪眼張嘴以外,銀杏實在不知還能做什么以表達自己對這番話的震驚。因太過震驚,又實在惶恐不知究竟哪里出了岔子讓府里一個兩個主子都知曉了自己打著的如意算盤,銀杏連辯駁寧子萱這番話的勇氣都沒有,更聽不出寧子萱方才話里明顯的肯定意味,似乎如今已成奢望的事聽起來竟是什么時候成功了一般。

  “你是個心大的,又極有城府和心機,在設計四哥和祖母把自己從通房抬成姨娘后,你竟慢慢生出膽子開始打起了寧府的主意!吃里扒外,和外人勾結,陷我寧府于陰謀詭計之中!”

  寧子萱話里的恨實在強烈,銀杏不知是被這恨意嚇到了還是其他什么原因,看她那癡癡的神情,居然是聽寧子萱的話聽入了迷!銀杏果真是聽入迷了。雖她自知寧子萱話里描述的人不是她,那些堪稱驚悚的事也都不是她做的,但她卻不知怎么了,心頭生出痛快暢意,仿佛隨著寧子萱的話,她自己也實打實的親身經(jīng)歷了一番與這一世完全不同的輝煌,然后締造出與此情此景天壤之別的結局!

  “然后呢?”

  “然后?”寧子萱唇角勾起,目光沉沉注視著抬著臉面露希冀望著她的銀杏:“然后……你就死了。死在一個桃花盛開的春日里,死于自己日益膨脹的野心和貪欲,粉身碎骨,被人唾棄,死后連個幫忙收斂安葬的人都沒有,落得個凄凄慘慘的下場?!?p>  “不……”銀杏搖頭否認,眼里的瘋狂漸漸凝聚:“不!你說謊!你在撒謊?。∥也粫赖?,我會肆意逍遙又快活的過完這一生!我會得到一個幸福美滿的好的結局!那些曾屬于城中貴女貴婦們的美好合該是我的!通通都是屬于我的??!你懂什么?!你這個因嫉妒我而撒謊咒我的小人——”

  “……”

  寧子萱看著狀似癲狂的銀杏默然無語,良久,她轉過身,不再理會身后已經(jīng)完全陷入自己的臆想無可自拔的瘋子。寧子萱鎖上門,在銅鎖落下前看了逐漸被黑暗吞噬的銀杏最后一眼,在心里無奈的嘆了口氣。居然被她給猜中了,寧子萱落鎖的手耐不住深夜的冷一般瑟縮了一下,覺得老天爺造化弄人,當真可笑至極。

  上一世的銀杏的確過得好,踩著寧府合族鮮血鋪成的錦繡大道過上了享盡珍饈玉食的生活,也算是應了銀杏在屋子里的那些話了。寧子萱苦笑,而她說的有關銀杏落得凄慘下場的話,才是瞎編,只為讓自己的心舒坦一點兒。不過也許這一世她的心能舒坦久一些了,寧子萱昂首挺胸邁步向前,明亮清透的杏眼里終于添了幾分暢快,這一世沒了銀杏,與劉瑀勾結的人便少了一位,那么寧家最后的結局也一定會變得和上一世不一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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