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牢獄之災(zāi)
牢獄之內(nèi),大抵都是一樣的暗無天日。
裴祈被綁在審訊犯人的十字木樁上,渾身上下,鞭痕數(shù)不勝數(shù),只有虛弱不堪的呼吸聲,彰示著她生命尚且無恙,只是……
傷痕累累的軀殼,實在不忍直視。
她是大晟國有史以來地位最高的國師,深得皇上器重,曾解決暴亂流民,揪出敵國臥底,無數(shù)功名傍身,大權(quán)在握。
以她為倚仗的大臣,更是遍布朝堂。
可現(xiàn)今,卻是什么都變了。
皇上重癥難愈,寫下遺詔,欲立太子為新皇。
裴祈自從入宮起,便受命監(jiān)督太子的功課,直到他羽翼豐滿,立功無數(shù),具備帝王之風(fēng)。
太子這皇帝,本應(yīng)該當(dāng)?shù)拿皂槨?p> 可就在三日前,因為她的疏忽,出了一場意外。
皇上病逝,新帝登基,就在太子走上高堂大殿,還未坐上那象征萬人之上的龍椅,一隊人馬闖入宮中,將大殿重重包圍,扣押了太子,以及……
她。
而理應(yīng)擁護(hù)太子登基的當(dāng)朝權(quán)相容欽,卻在無故消失了半個月后突然出現(xiàn),一步步的將太子逼下高臺,奪過遺詔丟落在地,轉(zhuǎn)而對上她的目光,盡是輕蔑。
“經(jīng)本相調(diào)查,皇上的病癥乃是長期服毒所致,而這些年太子日夜伴君左右,恐難逃嫌疑,這般草率的登基,恐怕不妥?!?p> 裴祈也知道,他敢如此放肆的忤逆遺詔,必然是做足了萬全的準(zhǔn)備。
而外面圍剿大殿的重重重兵,大概就是三殿下的手筆了。
難怪三殿下眼睜睜的看著太子一步步登基,卻始終都沒有動作,原來在這等著呢。
后來,太子被捕入獄,三殿下代為監(jiān)國,等一切水落石出,再則新帝。
只是,落入了容欽的手里,還能水落石出么?
“咳咳……”裴祈咽了咽唾沫,干燥喉嚨卻傳來一陣刺痛。
口中的腥甜愈發(fā)清晰,許是剛被用了刑的后勁,讓她連連咳血。
這刑部上百樣的刑罰,當(dāng)真不是人受的。
如今太子被俘,三殿下手上又握著兵權(quán),自己身處牢獄,外頭是何模樣還尚未可知。
也不知道那群朝中的老東西,會有多少人借此機(jī)會脫離她的掌控,轉(zhuǎn)身投入容欽麾下。
太子的罪名一旦落實,就連她也會落得個誅九族的下場,何況自己的女兒身已經(jīng)暴露在容欽眼下,再加上個對先帝的欺君之罪……
呵,足夠他做好大一筆文章了。
眼下,還要再等一個時機(jī)。
這些皮肉之苦,恐怕還得再受幾天。
裴祈被人從木樁上解救下來,重新丟回了牢房。
她艱難的爬起來,無力的靠在墻角,肚子已經(jīng)餓的咕嚕不停,她索性抓起早上沒吃的饅頭,小口小口的咬起來。
她什么下場都好,但總歸不能是餓死的。
強(qiáng)忍著喉嚨的痛意,裴祈將一口饅頭咽下去,額間便已出了冷汗,她幾時連吃個飯都這般艱難了?
將就著填了填肚子,裴祈就抓過一旁的草席,不顧什么亂七八糟的爬蟲便躺了下去。
她太累了,已經(jīng)無暇顧及這些。
半夢半醒中的裴祈,是被一陣窸窣的聲音吵醒的。
她微微睜了睜眼,牢門外頭,不知何時多了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假扮成看守侍衛(wèi)的樣子在外面喊她。
小四?
裴祈有些驚訝,隨即這種驚訝又變成了心慌,她坐起來,冷聲訓(xùn)斥:“你來干什么?滾回去!”
一旦被容欽的人發(fā)現(xiàn),他就會落得個假扮朝廷侍衛(wèi),與她私底下溝通的罪名,容欽怎會放過他?
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容欽砍的!
“祈哥……不,祈姐姐,我來帶你出去,我們離開大晟國,隨便跑去哪里!”說著,小四就要拿著偷來的鑰匙解開牢門的鎖,目光堅定,煞有一種不帶她出去便不罷休的意思。
該死!
裴祈暗罵了一聲,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下沖到了小四面前,從牢內(nèi)握住他的手,不容置疑的搖了搖頭:“容欽心思何其縝密,你當(dāng)真以為憑你就能帶我走?你只是個還未加冠的愣頭小子,哪來的能耐跟容欽斗?”
“可、可是……”小四急的干脆哭了出來:“可是他們都不管你,爹爹宣布將你逐出裴家,母親也不允許我來找你,我拼命阻止,還給爹磕頭,可是他們都鐵了心要你死,我不想要姐姐死,嗚嗚嗚!”
“逐出……裴家?”裴祈宛若中了晴天霹靂,雙腿一軟,跌倒在地。
她設(shè)想過無數(shù)曾經(jīng)依賴她、受制于她的朝臣,因為這次的變動而離她、叛她,可她卻怎么也沒想到,最先與她撇清關(guān)系的,竟是自己向來珍視的父母。
她是裴家的第一個孩子,因為是女兒身,入不得朝廷,母親又因為生她時難產(chǎn)而無法再次受孕,所以,為了填補家族在朝中的空缺,她從小就以男兒的身份被撫養(yǎng)長大,入朝為官,舞權(quán)弄勢。
裴家,也借著她的權(quán)勢而一步步的往上爬,成了大晟國的四大世家之一。
后來,爹爹有了二夫人,三夫人,叔叔也娶了妻,家里才多了男丁。
可一朝入朝,便是再無退路,縱使裴家有了男丁,她也無法脫離朝堂。
本以為裴家永遠(yuǎn)會是她最后的靠山,不成想……
呵。
“祈姐姐,你……爹爹他也是為了裴家,他害怕裴家會被牽連滿門抄斬,所以才……”也許是爬裴祈誤會什么,小四連忙解釋。
裴祈抬了抬眼,伸手堵住了小四滔滔不絕的嘴,無力的笑了笑:“無妨,我都知道?!?p> 也許是為了顧全大局,舍棄她,保裴家。
又或許是為了地位,想以此明志,向容欽證明裴家與她毫無干系。
只是,你們真以為,容欽如你們所想的那般善良,會慈悲泛濫的將你們就此忽視么?
朝堂之爭,容不得一絲懈怠,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容欽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只要他想除去她,莫說是裴家,就算是與她交往密切的旁人,都會遭受無妄之災(zāi)。
將她逐出裴家,便是與她無關(guān)了么?
容欽想殺誰,可是有千千萬萬種理由,讓爹爹您百口莫辯啊。
“小四,你聽我說。”裴祈緊緊握住他的手,將他手里的鑰匙從門鎖中抽出去,鄭重其事的叮囑:“你無需擔(dān)心我,今日的牢獄之災(zāi),我自有辦法脫離,但你可知擅闖天牢,私通罪臣,可是死路一條?”
“容欽眼線千萬,單憑你的小伎倆,如何能帶我離開?趁容欽還沒發(fā)現(xiàn)你,趕緊離開這里?!?p> “可是姐姐……”
“放心,我自有分寸?!?p> 小四還想說些什么,可卻被裴祈不容拒絕的態(tài)度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只好抹了抹眼淚,抽回了手:“那我走了,姐姐,你一定要活著!”
“嗯,乖,去吧?!迸崞砣嗔巳嘈∷牡念^,順勢推了他一把,催促他趕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