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的風(fēng)雪在太廟之外飄揚,興德帝領(lǐng)著皇室宗親祭天跪拜。
任俞禮身披金甲、執(zhí)戟巡視。等到興德帝在露天祭祀結(jié)束之后,便領(lǐng)著一眾親貴進廟上香。任俞禮連忙護送前進,也跟著進入太廟之內(nèi)。
太廟之中香火豐冒,熱炭香爐,金甲上本沾的飛雪在任俞禮剛進入太廟沒多久,便化為了雪水,泠泠其下,沒入衣衫。
任俞禮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他下意識的去看向殿前的紅燭,上方的蠟油如紅血一般汩汩而下。
任俞禮眉頭微皺,不知是不是太廟之內(nèi)熱氣太過,他覺得有幾分頭暈,身上的傷口處帶著幾分癢意,像是傷口將要裂開。
他意識到了不對勁來,想要告假而出,但是彼時,興德帝帶著皇室宗親對著牌位跪下。他走不了,只能跟著在一旁跪下。
興德帝燃上了香,想象之中的蠟油卻并沒有滴下浸滅香。
任俞禮心下微驚——臨音叫人抹去了蠟油的蹤跡,但是他又刷了上去,怎么會......
他明白了,他被臨音糊弄了過去。太廟氣暖,但是不足以融化紅燭,至多是融化冰雪而已。而真想要紅燭滴下來,除非拿火去烘烤,如前夜臨音抓著他的手一般。
所以說,臨音的目的從來不是在這里。
任俞禮思緒飛轉(zhuǎn),但是等不到他想多,他就覺得嗓子一陣干癢,緊接著口中便一股腥甜之氣。身體的異樣使得他明白了什么。
任俞禮臉色發(fā)白,卻死死的咬緊自己的牙關(guān),若是一個沒忍住,血漫了出來,那么今日他不死也要脫層皮。
興德帝拜之后起身,任俞禮卻也跟著站了起來。
祭禮將要完成,興德帝帶著皇室宗親離開太廟,只要離了太廟,一切就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眼見興德帝將要插香,任俞禮愈發(fā)的頭昏腦漲,他死死的攥緊自己的拳頭,但是下一刻,不知是什么東西擊上了他的胸膛。
他想要去尋蹤跡,但是身子不由得一拱,口中的鮮血當(dāng)場出,濺到了龍袍之上。
眾人一驚,目光都落到了任俞禮的身上,任俞禮連忙跪地請罪,“微臣......微臣無禮,還請圣上賜罪。”
皇帝連忙后退幾步,周圍的侍衛(wèi)也將興德帝等宗室護在了身后。
興德帝看著任俞禮,面色陰沉,無論是愿不愿意,此刻只能這樣處理,“來人,拖下去——”
太廟的事情令皇城蒙上了一層蒙蒙的陰霾。任俞禮的吐血,在皇城之中掀起了軒然大波,血污龍袍、太廟濺血,哪一樁哪一件都是足以將他置于死地的死罪。
太廟已經(jīng)被禁軍給封鎖了起來,這一場祭祀的失敗不僅關(guān)乎任俞禮的性命,同樣也是重重的打了興德帝的臉面。
“我不明白。你廢了這么大的功夫,又是讓我配藥,又是出動宮中的暗棋,就為了殺一個小小的任俞禮?”消息幾乎是一傳出來,元嘉玉就耐不住性子,悄悄來了臨音的府邸。
藥是她自己配得舒經(jīng)活絡(luò)的藥物,可以通塞胸腔之中的瘀血,并非毒藥,也因為是自己配的藥,所以任何人都查不出蹤跡。
她將藥物配成了香,藏在了太廟前的紅燭和前兩日的蠟油之中,任俞禮被臨音打了一頓,前些時日又日日都在太廟,所以,只有他一人會在太廟之前吐血。
又是她親自配的量,又有兄長在太廟配合,任俞禮幾乎是必死無疑。
臨音玩著自己的紙燈,“就為了問這個,你特意大晚上的來我這里?”
元嘉玉脫下了自己的狐皮大氅,“倒也不是,今日除夕。”
若是按照往日的習(xí)俗,今上今夜必然是會宴請王公,但是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興德帝怎么可能再繼續(xù)設(shè)宴。
為著任俞禮這件事,今日祭奠太廟的人尚沒有出宮,她百無聊賴,只得來找臨音。
“我大殷最盛的三股兵力,分別是西寧軍、劍州軍和陵州軍。西寧軍被我父親統(tǒng)領(lǐng),劍州軍歸邊栩掌管,只有陵州軍握在任俞禮手中。
再加上任俞禮是今上母家嫡系當(dāng)中唯一的男嗣,你說他會不會想要保住任俞禮?”臨音玩著紙燈,笑著反問。
“任俞禮不能保啊?!痹斡褫p喃。
任俞禮犯下如此大罪,興德帝若是執(zhí)意作保,那么輿情反噬必傷其身,還會被扣上不敬先祖,無德不孝的罪名。
“權(quán)勢使人迷眼,尤其是在邊栩已經(jīng)有所偏向的情況下?!迸R音搖了搖頭,眉眼含笑,如今為難并不是任俞禮,而是興德帝。
以她的能力,若想要殺掉任俞禮,其實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她真正的目的是興德帝。
若是興德帝舍去任俞禮,那么就是自斷一條有力的臂膀。若是興德帝不舍得,那么就是他自己遭到輿論的反噬。
而且宗廟濺血是大罪,興德帝費力作保也至多不過是保住任俞禮的命而已。
“現(xiàn)如今唯一的變數(shù)便是任俞禮這個瘋子。等待元策出宮之后,我要讓他悄無聲息的聯(lián)絡(luò)陸行舟一二,你再為我配一味藥,最好能讓他這半個月迷迷糊糊的過活?!?p> 大殷官員十五之后才開始朝會,等到這半個月一過,面對整個朝堂的壓力,興德帝必須做出決斷。
“你當(dāng)我是醫(yī)仙不成?”元嘉玉不可置信,的看著臨音。哪有這樣使喚人的。
臨音笑了笑,“你只說你給不給就是了?你若不給,那我可親自去公主府的藥房里面取了?!?p> 元嘉玉瞪大了個眼睛,控訴的看著臨音,“你是土匪吧,怎的如此厚顏無恥?”
臨音聳了聳肩膀,“要成大事,豈能拘泥于小節(jié)。”
“胡說八道。”元嘉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如此自負,除了元策表兄,還是頭一回見到你如此忌憚此人?!?p> “你不明白,這人是瘋的?!迸R音搖了搖頭,想到當(dāng)初的經(jīng)歷,不由得咬牙切齒,“若是稍不注意,只怕就中了他的招。如今他看似處于死地,一個不慎,誰知會不會絕處逢生,不能有一點疏忽。”
“真這么厲害?”元嘉玉挑了挑眉,沒等臨音說話,她眉頭微皺,“說起來,有一件事我還沒告訴你......”
任俞禮躺在冰冷的獄中,他口中的鮮血已經(jīng)止住,他探了探自己的脈息,卻半分也探不出毒藥來,仿佛就是他突然舊傷復(fù)發(fā)。
還有他猛地被擊,他至今不知道是誰用什么擊打的他。只是無論如何,再去想這些也沒有意義,當(dāng)務(wù)之急,是如何從這個牢籠里平安的走出去。
牢房外空空蕩蕩,一道輕緩的腳步聲傳來,任俞禮睜開了眼睛,走到了牢門邊上。
而那身形臃腫的婦人掀開了自己的披風(fēng),露出了太子妃那張寫滿了野心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