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契
一晃半個月后。
云莫芷并未等來任何仙門之人引路，所以日子照過。
果然又遲到了。
本想偷偷溜進(jìn)去學(xué)堂的云莫芷，卻發(fā)現(xiàn)往常異常安靜之地，此時卻十分熱鬧。
擠入圍在學(xué)堂門口的小廝、家仆和云家那幾位身著嬌貴的少爺、小姐，憑著自身的瘦小與靈活，如同小魚鉆著縫隙才到了前面。
便看到一位不認(rèn)識的黑發(fā)青衫男子正與學(xué)堂里的老學(xué)究談?wù)撝裁础?p> 云家私塾學(xué)堂里的先生一個賽一個的博學(xué)，一個賽一個的丑，也一個賽一個的嚴(yán)格。
二人一對比，這男子在云莫芷眼里仿佛潑墨畫里遠(yuǎn)山中一筆點睛，又若云府大宅內(nèi)那富貴滿堂花。
他一定是外城來的，云莫芷心道。
云梧城中沒有這么好看的人。
但按照她的原則，身負(fù)家仇家恨，對不可能成為她夫婿的男子，絕對不會有任何過多的關(guān)注。
所以再看到云府女眷們那嬌羞的眼神，不知怎地，撇了撇嘴，頗為不屑。
“這位游學(xué)來的先生，名喚春朝。”
“今日由春朝先生給你們講學(xué)。博學(xué)切問，好好聽講，認(rèn)真學(xué)習(xí)！”
春朝先生含笑朝云家子弟點頭。
眾弟子馬上開始小聲又激動地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老學(xué)究被他們沒見過世面的做派羞得老臉一黑，清著嗓子喊道“安靜，安靜！”
。。。。。。
云莫芷的座位是在左邊的最后一排。
她這幾年在這個位置渾水摸魚慣了，滿腦袋想的都是今日下學(xué)畫多少副畫，再讓小廝拿去市場低價賣來補貼家用，或者一會兒去水里抓蝦改善伙食。
沒辦法，仆人和小廝和治病的錢是云府大院給的，是做給外人看的，但吃用這些內(nèi)里才看的到的，卻得她和母親自己想辦法。
除了她，學(xué)生們都坐的端端正正，兩眼放光，希望給先生留下些好印象。
云莫芷只盼這些鵪鶉腦袋不要讓先生多留作業(yè)，早點下學(xué)。一邊左耳進(jìn)右耳出的聽著春朝的講課。
“五行大陸建立之初，天地廣闊，人類統(tǒng)治者修煉得道，點將升天，以河道、山川為界限，以五行金命之為“云戟城”、土命名為“云汢城”、水名為“云靄城”、木名為“云梧城”、火為“云烽城”，五城一分，天下方大定?！?p> “人人道修仙者法力無邊，羨慕翻手間的天地變幻，渴求長生不老。人間數(shù)載息怒哀樂，也不過神仙談笑間罷了?！?p> 這先生聲音干凈，講得又都是修行證道的奇聞，學(xué)生們?nèi)悸牭孟∑嬗钟腥?，仿佛自己就是那歷經(jīng)艱難險阻終成大道的修仙人。
云莫芷打了個哈欠，對這些無關(guān)賺錢的事，她實在打不起興趣。
更何況她雖然答應(yīng)老神仙要修行，但想到每月父親看病和安置母親的事，便不能集中。
好不容易盼到下課，云莫芷第一個便沖了出去。
身后還隱約聽到云家子弟三三兩兩地興奮地討論著今天的聽學(xué)。
等跑到自家院前，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剛剛被圍住問問題的春朝竟然比她還先一步來到此處。
云莫芷本想假裝沒有看到。但本來抬頭看樹上花的春朝忽然轉(zhuǎn)過頭看著她。
“云莫芷?！贝撼瘑咀×怂?。
她別無他法，只能快步走近，正正地行了個禮。“春朝先生?！?p> 希望先生莫要嘮叨。
于是她一邊快速繞過他，一邊恭敬地說道“先生，學(xué)生先走一步?！?p> “慢著，不急?！贝撼碱^輕皺起來。
耽誤她賺錢養(yǎng)家。
她這才不情愿地停住腳步，“先生有何事？”
“我與點化你的妙善是故友，今日來，是在你入門修習(xí)前，告知你一些事項?！?p> 看著眼前的男子，云莫芷忽然覺得神仙一個比一個麻煩。入學(xué)事項還要分為上中下三部。
“先生，你也是神仙嗎？”
“不是?！?p> 。。。。。。。
好吧，神仙還愛把人當(dāng)傻子。
“你打算如何安置家人？”春朝開口問道。
云莫芷老實作答：
“我見過了半個月沒有任何消息，以為不急，便拖著沒有和家里人講，心里也想等神仙治好了我父親的病，母親高興時再說?！?p> 忽然說要去修仙，哪里有正常人會相信。
春朝君眉頭便皺得更深了“妙善沒和你講嗎？”
“你父親病重本是他自己的因果，神仙輕易也不可以修改。”
“你需得修行湊足那因，才能治好你父親的病?！?p> 原來如此，天下哪有白來的好事讓自己占了。
就和在市場里面做買賣一樣，付出了，才能拿到報酬。
自己還像個傻瓜一樣，每日等神仙下凡來救命。
她又想到自己父親的命還在神仙手里，于是更加低眉乖順。
“那我需要修成什么樣的果？”
春朝本生于天上，見慣了仙人仙骨，傲氣與自持，內(nèi)心不喜眼前人年齡不大卻頗為世故。
便也不廢話“你需得一樣寶物，到時候我自然會幫你父痊愈?！?p> “什么寶物？”
“怎樣尋？”
春朝清清淡淡地解釋“到時會有人和你細(xì)說，不過你要記住你家于妙善有恩，這是他求來的?！?p> 云莫芷馬上說道：“我感懷他的恩德。”
真話確屬真心，如果救父成功，就是妙善提一百個、一千個要求，她也會拼命做到。
“我知你心中顧慮，既為你引路，便負(fù)責(zé)到底。妙善會讓信徒照顧你家人?！?p> “你父之病除了云家，會有醫(yī)者每月去問診送藥。另有一信徒遍游天下，常年不在家，家中獨子需要人看顧，你母親若愿意，讓其生活在你家中，信徒也愿意付足夠的報酬?！?p> “但你若在仙門修煉，還需做些事償還功德?！?p> 云莫芷愣了一下，她沒想著需要修煉還債有多辛苦，反而松了口氣。
想到自己為了一點銀子，在深夜的冷水中赤著腳抓魚；在炎炎之日爬樹采果子。
原來只要有人肯幫忙，生活也不必如此狼狽。她異常擔(dān)心的事情，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就能解決。
但她只是又行了行禮，面上無異“春朝先生安排妥當(dāng)。家人的生活似比我在他們身邊還更好一些?！?p> “請問春朝先生，我得幾年才能回家？”
“你若不想修煉，找到那寶物后可以立刻回家?！贝撼卮饏s并不看她。
“聽說仙家的人都很有本事是嗎？”
那豈不是有很多的人適合找回來。。。。。做夫婿。
春朝瞬間明白了妙善說她不甚適合修煉的原因。
凡心深重。
春朝云袖浮動，不知為何有那么一瞬，云莫芷覺得春朝君看得不是自己，好像正透過她看向某一個人。
那眼神，如同在天上俯瞰著一只螻蟻。
半晌，春朝才忽然抬手，手里多出了一副金絲卷軸。
他似是作出決定般開口道“我與你簽份仙契，你若找到了，我便馬上治好你的父親。如何？”
云莫芷沒想到春朝君為了自證，竟要和她立下誓約。
“你可愿意？”春朝仍舉著卷軸，風(fēng)吹的喧囂起來，但他抬起的手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她。
“我愿意。”為何不愿。
退路都是留給原本就有退路的人的。
春朝眼神微閃，一字一頓開口道“你要想好了。此非易事。”
點了點頭，將手指咬破，云莫芷將指頭按在了發(fā)著光亮的仙契上。
金絲卷軸瞬間被收起。
“那便去和家中親人好好告別吧。”
“明日有人來接你?！?p> 云莫芷這才內(nèi)心瞬間茫然慌亂起來，再來不及行禮，便匆匆跑向自己家的院子。
那本來愜意的風(fēng)也開始使上了力氣，將老樹上的葉子吹得一榻糊涂，
春朝仍站在樹下很久，偏僻的小院，此時透出微弱的光，照亮他瘦削的面龐，卻難以分辨出他的表情。
上天庭中，記錄仙凡要事的浮世錄赫然亮起。
一份契約出現(xiàn)在其中，只見暗黃色條紋的錦面飄飄蕩蕩，上面赫然飄著幾個字：
“生死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