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同情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人的照片,雖然僅僅是照片,卻讓她難受得整整兩天吃不下飯。她沒有辦法將這個有著青澀和溫柔笑容的姑娘和那個滿臉血污、殘破冰冷的尸體聯(lián)系起來。
“怎么?這就嚇著了?”
“你再看看這張,那個畜生把她的整個頭都給切下來了。用得……用得……就是這把小刀。這么小的刀,要多久才能慢慢將脖子割開……即使這樣你們還要為他辯護嗎?”
接待他們的女警情緒很激動,她指著卷宗里的照片,質(zhì)問著他們。
紀思安沉默著,一如她短暫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一樣沉默著。
“我理解你們的感受。但這是我們的工作,被告人的權(quán)益同樣需要保護?!焙温蓭熀芷届o地說。
“被告人的權(quán)益,他連人都不算,也配有權(quán)益。”接待他們的女警與紀思安年紀相仿,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極大的憤恨。
“你們只考慮虛偽的公平,誰來考慮那名可憐的受害者。那個女人又何其無辜!她整天努力工作,任勞任怨地養(yǎng)著這么個軟飯男那么多年,僅僅因為提出分手便被殘忍地殺害。她又做錯了什么?”
紀思安被女警的氣勢完全震住了,她傻傻地看著她因為憤怒而通紅的小臉,不知如何辯解。
何律師似乎也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麻煩,他正躊躇著要不要聯(lián)系女警的上級。已有男警官從后面出來,“袁沐,你冷靜點。人家也只是正常工作而已?!?p> 叫袁沐的女警跺了跺腳,轉(zhuǎn)身離開,還不待她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她便將警帽狠狠地從頭上抓下來,凌亂的短發(fā)隨著她的步伐上下跳動。
這個卷宗紀思安看得異常壓抑。被害的姑娘只有25歲,卻長年打兩份工,一份服務(wù)生的工作是早晨7點至下午17點,一份夜總會的工作是晚上20點至凌晨2點……她這樣沒命的工作只為了養(yǎng)活那個軟飯男。圖什么,這個傻姑娘,她這樣做是圖什么?
紀思安不忍心去看驗尸報告,從她皮膚上的淤青她已經(jīng)猜到這個可憐的姑娘生前還遭受著家庭暴力……
了解這一切之后的紀思安沒辦法用平常心去面對被告人。每每看到他那張帶著淺笑的臉,她都有沖上去把那張斯文假面撕下來的沖動。
沖突的爆發(fā)是在他們會見完當事人的那天傍晚,那個人渣說他之所以殺死自己的女朋友,是因為她出軌了,她有了別的男人,才會向他提出分手……而何律師認為這是一個辯護點……
他想將他們二人的情感沖突放大,繼而證明他是因情緒激動的激情殺人,再加上自首的情節(jié),為被告人保死緩的幾率很大。
紀思安反對這個做法,那個姑娘已經(jīng)死了,生前遭受折磨,死后還要被人這樣惡意的揣測……這點她不能接受。為此一向沉默低調(diào)的她,竟跟自己的上司何律師發(fā)生了激烈爭吵。
“您知道玷污一個女生的名節(jié)對她傷害有多大嗎?”
“她……她雖然在夜總會工作,但一直潔身自好,寧肯忍受貧苦也要守住底線。這樣一個好女人,我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她的生命被剝奪后,還毀去她的清白?!?p> 紀思安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么了,那些理性,那些身為法律工作者的自制統(tǒng)統(tǒng)沒有了,她的眼前只有那個破敗殘缺的姑娘。
她不記得何律師跟她說了些什么,她也不想聽那些當事人權(quán)利的屁話。
“若你這樣感情用事,我勸你趁早別干這行。你不適合當律師?!焙温蓭熣f完又恨鐵不成鋼地勸道:“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人死如燈滅,她已經(jīng)走了,不會有感覺的。”
“若她是您的女兒,您還會這樣為那個渣男辯護嗎?”紀思安最后的話深深傷了何律師。
她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有這么犀利的一面。剩下的事情在她腦海里成了空白,她再有反應(yīng)時,已經(jīng)被羅莉拉了出去……不知何時她已是淚流滿面,那是這么多年來她第一次掉眼淚,她在羅莉懷里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昏天黑地。羅莉不明所以卻也極力地安慰她。
其實紀思安也明白,何律師只是按照職業(yè)方法去做,他們是律師,是需要勝訴來維持生計的,但她就是接受不了。自此之后何律師再也沒有找過她,而她也不知如何為這僵硬的關(guān)系破冰……
地鐵到站時已經(jīng)是夜里10點40分,整整一個小時二十分鐘,這也是她喜歡地鐵的原因,時間總有保障,能讓她從容地趕上末班公交車。
紀思安望著地鐵站外的荒地,昏暗的燈光在無邊的夜色里小心翼翼地亮著,她覺得這瑩光總有些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被不知哪里來的風吹滅。紀思安深吸一口氣,悄悄握緊中手自制的防狼噴霧,鼓足勇氣走向遠方的車站。
紀思安又坐了兩站公交車總算是來到了她租住的地方,即便是到了小區(qū)門口,她也不敢有一點松懈。這里地處偏僻,城隍的當?shù)鼐用裨缫巡辉谶@里居住。那些房子只是他們出租掙錢的工具,物業(yè)什么的早就不存在了。
就算是這樣的地方,處在試用期的紀思安也只能租住在半地下室。來到租住的樓下,紀思安四下張望,確認沒有人跟著自己后,打開手電筒順臺階而下。樓道里的燈已經(jīng)壞了很長時間,房東說那是物業(yè)的事兒,便推脫著一直不肯換修理。
好容易來到房門前,紀思安微微松口氣,正當她放松警惕之時,黑暗中突然沖出來一個男人,他嬉笑著在她面前脫下了褲子……紀思安驚得將手電扔到地上,聲音憋在嗓子里卻怎么也發(fā)不出來。她不知道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下意識地轉(zhuǎn)身摸索包里的鑰匙,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她要回家,她要趕快進門,只要進門,她就可以安全了……
那男人見紀思安沒有尖叫,反而更加大膽了起來,他從背后抱住她……男人身上的酸臭味和那燙人的體溫充斥著紀思安的感觀,她開始大力掙扎,奮力踢打,終于掙脫了男人的鉗制。她不敢停留,瘋狂地跑上樓梯,在小區(qū)里狂奔了許久,才在一個路燈處停下。
微弱的光亮略微安撫了紀思安,她死死抱著路燈,終于發(fā)出聲音嚎啕大哭。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她稍稍平靜下來時,一輛紅藍閃爍的警車停在她的面前。
“你……需要幫助嗎?”
紀思安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樣年輕的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個勁兒地點頭。
袁沐見她如此大力,生怕她把自己的脖子扭斷,趕忙制止她的行為。
“先跟我上車,喝口水慢慢說?!?
沉默的十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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