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奢望

　　林野此時也是一個頭兩個大。自從昨夜他從耶律承那處回來之后，她便幾番陰陽怪氣。硬是要把這陰毒腌臜玩意兒與他湊在一處。

　　他知道上京那些紈绔們玩得花樣百出，南風(fēng)館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什?？伤煤玫囊粋€官宦閨閣女兒，竟也口無遮攔，滿腦子里裝著這些不清白的腌臜玩意兒。在他面前胡言亂語也就罷了，如今在外人跟前竟也不收斂。

　　待到回了北郡，他少不得要狠狠參那翰林院侍讀一本，問問他究竟是如何教養(yǎng)女兒的？

　　他這邊尚且還在恨鐵不成鋼，滿心滿眼管教人的念頭。

　　那邊耶律承已經(jīng)陰惻惻開了口：“讓沈小姐這般絕色美人有此誤會實在是讓人心有不甘，或許本殿下該讓沈小姐見識一二……”

　　“你可以滾了！”這樣稱得上是折辱的話讓林野面上怒氣怫然，他厲聲打斷了耶律承。她沈妙再如何不堪，也不是他耶律承區(qū)區(qū)一個蠻夷可以置喙的。

　　耶律承那張陰柔面龐上寫滿了危險的意味，他用極為輕佻的目光打量著沈妙，半晌溢出一聲輕笑：“沈小姐確實風(fēng)情冶艷，想必床榻之間風(fēng)情更甚，否則堂堂撫遠將軍也不會罔顧天理倫常。只是不知你與林將軍如今應(yīng)該算什么？”

　　他嘴巴實在惡毒，他既早知沈妙身份，知曉內(nèi)情也沒什么奇怪。明知事實并非他口中那般不堪，他亦要拿出來折辱于她。

　　林野面上此刻殺機四溢，這朔北蠻子是在找死！不過刀下螻蟻，竟也敢在他面前陰陽怪氣，意有所指？

　　“算什么？算你多管閑事！”不待林野動怒暴起，沈妙已經(jīng)嘲諷出聲，她用極為輕鄙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耶律恒，最終停留在他的腰腹處，輕笑著接著道：“讓我見識一二？呵呵……人家實在是怕二殿下你——有心無力呀?！?p>　　“沈妙！”這下勃然大怒地卻是兩個人。

　　沈妙風(fēng)情萬種地撥了撥綢緞般水潤的長發(fā)，滿目促狹補上最后一刀：“風(fēng)情更甚四個字不敢當(dāng)，總之二殿下你是無福消受了?！彼f完，甚至還輕佻地向耶律承眨了眨右眼。

　　耶律承此時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那笑面虎一般的從容？他額上青筋直爆，不住喘著粗氣，蒼白的臉滿是病態(tài)的潮紅，仿佛快要被沈妙氣得厥過去了。

　　沈妙故作姿態(tài)地拍了拍胸口，靠向了林野身邊：“將軍，人家好怕呀。他不會死在這帳里吧？”

　　林野甚至不知自己此刻應(yīng)該是怒還是笑。他是該生氣的，昨夜他剛剛與他疾言厲色地說過，讓她不得言行無狀，她今日便全然拋到了腦后?？伤丝坛吨囊滦?，笑得像個剛偷到了糧食的老鼠。實在讓他滿腔的怒火如同等待噴發(fā)的火山，偏偏少了個噴薄的出口。

　　他只得繃著滿面的嚴(yán)肅，故做姿態(tài)呵斥道：“放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樣子！”

　　沈妙沖著他皺皺鼻頭，瞥到耶律承恨不得立刻結(jié)果了她的眼神。她忙把脖子縮了縮，藏到了林野的身后。

　　“二殿下乃朔北皇族，日后說話還是該謹(jǐn)慎些?！绷忠皼]動，將沈妙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看向耶律承的目光中滿滿當(dāng)當(dāng)寫著警告。

　　耶律承再維持不了自己的儀態(tài)。他冷哼一聲，摔袍便走。

　　人還沒行出兩步，便聽他此刻恨之入骨的那道柔媚嗓子在背后道：“二殿下說我家將軍的要求會盡力可還作數(shù)？”

　　耶律承哪怕面色難看得像要殺人，還是頓住了腳步，事關(guān)大計，不是逞一時意氣的時候?！皩④娪惺裁匆螅v無妨！”

　　“我家將軍說想吃些糕點，最好是甜的?！鄙蛎钫f著，還著重強調(diào)道：“多放些糖啊，越甜越好！”

　　“砰”的一聲，沈妙想要扔出去的燭臺終于還是成功飛出了營帳。

　　沈妙看著耶律承暴怒的背影，笑得差點岔過氣。

　　……

　　沈妙依舊坐在桌案前。此刻那上面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她心心念念的點心。

　　她也不說話，只默默低著頭就著茶水啃。其實她吃東西的樣子并不粗魯，反倒看起來讓人很有食欲。咬得很小口，但吃的很仔細，不會落下一星半點的糕點渣來。眉眼彎彎，仿佛沉浸在十足的喜悅里。

　　林野本有心想要教訓(xùn)她幾句，她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傷風(fēng)敗俗?？梢娝y得如此乖順的坐在那里，無論是坐姿還是吃相俱是賞心悅目，大家閨秀的樣子，到底還是沒開口。今日也是那耶律承先滿口污言穢語，算是事出有因。

　　“沈妙。”他默默看著她用這樣斯文的吃相老鼠似的飛快便啃完了整整兩大盤灑滿了砂糖的糕點，實在是有些詫異和擔(dān)心。她就那么點身量，別再撐出個好歹來！

　　沈妙見他喚她，才將手里最后一小塊糕點渣塞到嘴里，抬頭看他。

　　林野看了她一會兒，似乎陷入了沉思。沈妙既不做聲，也沒動，就那么抬眼懵懂地看著他，任由他打量。

　　又過了半晌，他終于好似下定了什么決心，沉聲開了口：“雖然是你自作自受，但被俘北郡也確實受本將軍所累。屆時到了蒙郭部城外，本將軍會設(shè)法讓人送你離開?！?p>　　“去哪兒？”沈妙心下訝異。

　　林野這短短一句話可實在太值得人揣摩了。她本以為他對她已是厭惡至極，沒想到，他竟想要送走她？而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說讓人送她離開，這是不是代表著這朔北軍營里竟也有他的人？兩國之間要培養(yǎng)一個插在敵方心臟里的間諜如同上九天攬月一般艱難。若他真讓他的暗樁送走她，勢必會暴露無遺。而他自己，此刻尚且身中劇毒，命懸一線。

　　他為什么這么做？沈妙想不明白。她心下清楚，林野與她是有幾分曖昧，那也不過是他確實在男女方面異常單純，而她又死皮賴臉對他施了些手段蹭來的。就這點兒約等于沒有的情分，值得他這么做嗎？

　　林野的目光從沈妙身上移開，他看著軟榻上的狐毛褥子好似入了神，聲音清冷又疏淡：“回到大和地界，天高地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的意思是他要放她自由？這實在是讓人意料之外呢。

　　沈妙好好的看了他一眼，見他還是那樣一張毫無表情的俊臉，她突然第一次真心實意的對著他笑了笑，即便他根本沒有看見！

　　天高地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嗎？那真的真的很美好！可真是令人遺憾，那不是她沈妙應(yīng)該奢望的東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