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柳家獨子
顧夏溢一聽茉希說起“婆家”二字,臉上立馬飛起兩團紅云,一雙秋目眼波瀲滟:
“嫂子,你說什么呢……”
雙手絞著一方繡有清風(fēng)小竹的絹帕,仿佛要把自己的九曲回腸給擰出來。
顧夏溢,冬至一過便是金釵之年。
去年,由陳玉英母家嫂子牽線,顧夏溢與戶部侍郎柳曾的嫡長子柳一凡定了親。
按理說,戶部侍郎柳曾官拜正二品,而顧家雖是豪門大戶,但在讀書人眼中總歸是不入流的商戶,那這侍郎之家又怎會迎娶商賈之女呢?
這便說來話長,長到要往上再說三輩。
柳家老太爺與陳家老太爺是軍營中的袍澤之情。
倆人剛?cè)胛闀r,都是身體還未長全的泥娃娃,為了混口飯吃隨著當(dāng)年的起義大軍東奔西走。
初生牛犢不怕虎,倆人一個膽大一個心細(xì),數(shù)十年間從馬前卒做到了起義大軍的左右將軍。
只是陳家老太爺八字硬朗,帶著一身傷痛活到了新朝建立,為陳家的子子孫孫奠定了繁榮顯赫。
而柳家老太爺就沒那么幸運了--他死在了敵軍的利刃下,距離新朝建立尚有三年時間。
所以當(dāng)新皇登基舉國封賞之時,除了陳家老太爺,沒有一個人還能記得曾為起義軍獻出生命的柳家太爺。
好在,陳家老太爺是個重感情的。
他將柳家的遺孀遺子接到京都,置了院子備了家仆,并在自己兒孫面前立下家規(guī)--
從此只要有陳家的一碗米,便有柳家的一鍋粥。
柳家也算祖蔭庇佑。
被陳家接濟了兩代以后,出了個特稟異質(zhì)的柳曾--
三歲斷文、六歲能詩、十二歲拜入宰相門下,如今正值壯年已是正二品的戶部侍郎。
只是,柳曾萬事俱全,卻獨獨留了子嗣這么一個遺憾。
他十五歲成親,娶的是當(dāng)朝宰相的次女,只是成婚三年,夫人的肚子卻是一點動靜也無。
沒辦法,只好又招了個妾室,三年又三年,妾室的肚子也是平平如昨。
于是,眾人看向柳曾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戲謔,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在京都的上空飄散起來。
一日,柳曾在朝廷之上與言官多辯駁了幾句,下了朝后言官竟然面帶譏色地笑道:
“柳侍郎,我勸你要多積口德啊,否則連累自己無后,日后怎去見你柳家的列祖列宗??!”
此話正中柳曾軟肋,一向巧言善辯的他卻似被封了口一般,站在臺階上久久無言。
柳曾心中苦悶,在酒肆中獨飲至三更,回家后才發(fā)現(xiàn)夫人回了娘家,小妾也早早睡下了。
酒意朦朧燈火闌珊,柳曾瞇著醉眼瞧著來寬衣的丫頭甚是可人。
于是,軟簾微閉,掀起一室云雨。
這事兒,誰都沒放在心上,畢竟主子老爺抬了個通房丫頭,在大戶之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兩個月后這丫頭嘔吐不止,郎中一診脈,才發(fā)現(xiàn)丫頭有了身孕!
再算算時日,正是柳曾那日酒后狂亂種的果!
而這棵令柳家眾人狂喜的小果果,便是已經(jīng)與顧夏溢納吉定聘的柳一凡!
再說這柳家獨子柳一凡,自從出生后便養(yǎng)在柳家嫡母房中,對外稱的也是柳家的嫡長子。
而那誕下肚子的小丫鬟未出月子便被趕去了莊子上,此后更是查無此人。
柳一凡自小便被柳夫人捧在手心中,光是奶媽婆子便是烏泱泱一屋子人。
若是哪天磕了碰了,柳府中便是雞飛狗跳,人人難脫一頓責(zé)辦。
柳夫人本是宰相次女,眼界高于常人,在兒子婚事上,原本想著定是要門當(dāng)戶對,尋一個家世清白的王公貴女。
結(jié)果自己的夫君柳曾偏說什么陳家于柳家有恩,所以自己的兒子必須與陳家女結(jié)親。
這也就罷了!
陳家比起陳老爺子一代,雖是有些沒落,但終歸算是個世族。
只是陳家的女娃們尋來尋去,竟沒一個年紀(jì)合適的。
柳曾大手一揮,便稱陳家已出門的女兒陳玉英育有一女,此女品貌兼修,正是柳家兒的良配!
柳夫人再做打聽,才知道這陳玉英嫁的竟然是一商戶人家!
如此婚事,她是怎么也不同意的!
但她沒想到的是,數(shù)十年來對她言聽計從的夫君,卻在這件事情上十分執(zhí)著,絲毫不肯讓步。
再加上她的宰相老爹也勸慰她打開眼界--
說是這顧家并非簡單商賈人家。
這大周朝吃穿用度的十之八九都是顧家產(chǎn)業(yè)。
更重要的是,宰相老爹語焉不詳?shù)靥崃艘痪?-
這顧家老太太曾氏手中,捏著一份極其重要的地圖。
柳夫人再要多問,宰相老爹卻諱莫如深地?fù)u了搖頭,不肯多說半句。
再加上她遣去的婆子密報--
說著顧家二房的小姐蕙質(zhì)蘭心、溫婉賢淑,探了十來家主母的口風(fēng)都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如此,柳夫人才咬著牙,不情不愿地答應(yīng)了這門婚事。
而成親之日,便定在來年望月十五,大吉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