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完全失去之前

　　八月將至，梧桐和香樟在校園小道的兩側(cè)婆娑晃動，褪去了夏季的躁動，慢熱溫柔的秋天在緩緩靠近。

　　午后的校園寧靜，只有兩個人朝著音樂教室的方向走去。林昭晚晚上有表演活動，聽說陳季安還會彈鋼琴，想讓他幫忙伴奏一段。

　　她想把音樂改成鋼琴獨奏，會更適合她今晚的主題。

　　“陳季安，這個送你?！?p>　　陳季安轉(zhuǎn)過頭，這段時間林昭晚好像沒有那么排斥他了，態(tài)度也溫和了許多。

　　他低頭望去，她掌心有一片楓葉，已經(jīng)被做成了葉脈書簽。

　　“我沒你手那么巧，只能做個葉脈書簽?！?p>　　她見過他做的飛機模型，那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生動。

　　那一架小飛機明明只是停在體育館的一角，就好像已經(jīng)在藍天上翱翔，自由壯闊，如同少年有志的雄鷹，張開雙翼去尋找屬于自己的藍天。

　　國內(nèi)有這樣的人才，真好。

　　她在倫敦待過，那時候聽到許多反華言論，說國內(nèi)沒有技術(shù)人才，國內(nèi)不如國外的話，她總會很難受。

　　在她心里，一直渴望祖國能有各類的優(yōu)秀人才。就算是出國學(xué)習(xí)，目的也是要回來為祖國發(fā)光發(fā)熱，更好地為國爭光。

　　所以，她在各種不支持的聲音里，依然選擇了回國。

　　而看到陳季安的作品之后，她對他的“偏見”，逐漸就像初雪融化的春天，漸漸開始溫潤了起來。

　　他會懂她的，正如，她也開始理解他了。

　　關(guān)葳告訴她，陳季安兩次都差點去了德國。

　　第二次，就是在最近這兩年。

　　林昭晚不自覺地說出心里話：“是為了誰而放棄出國學(xué)習(xí)的機會嗎？有點可惜。”

　　她相信陳季安去國外學(xué)習(xí)再回來，他的技術(shù)一定會更好，到時候再回國，就不止現(xiàn)在這一水平了。

　　“覺得我慘？”他笑了，怪不得今天她這么反常。

　　原來，是同情他。

　　“你又不是那個不讓我出國的人，”他看著那片楓葉，嘴角上翹，目光暈出一片難以言喻的酸楚，“有什么好心疼我的？”

　　是啊……

　　林昭晚后知后覺的，關(guān)她什么事呢？

　　她目光左右閃爍，轉(zhuǎn)移話題：“那走吧，展示一下你的鋼琴演奏水平，陳老師。”

　　“要命了，這林昭晚這么好追的嗎？怎么有些人追了十幾年不如人家十幾天……”

　　女孩身材瘦小，躲在兩人后面那么久，用樹做遮擋，才一直沒被發(fā)現(xiàn)。

　　她低頭，把照片都發(fā)出去。

　　“你再不回來，真沒機會了??！”

　　“靠，給爺?shù)戎?！?p>　　忠犬金主發(fā)了一個咬牙切齒的熊貓頭表情包。

　　女孩戴上墨鏡，感慨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慘的男人，從小體弱多病也就算了，長大后追個妹子也是命途多舛，沒等表白，出去幾天就被人家偷家了。

　　慘??！

　　陳季安用鋼琴彈了一曲周杰倫的《晴天》，很適合這次故事的主題。林昭晚彎著腰，正在穿舞鞋的手停滯了一秒，睫毛顫動了一下。

　　她好像記得，記憶中有一個人，也很喜歡周杰倫，但她怎么都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她脫下小西裝外套，一身白色薄紗裙，在日光的襯托下，溫柔肆意蕩漾。他的指尖不斷地躍動，每一個音符仿佛都能說話。

　　教室里似是下了一場大雨，大到看不清楚一段朦朧的感情能有結(jié)局。

　　女孩不敢想要去靠近那個暗戀的男人，從青蔥的年少走到而立之年，走了多遠都要在心底問一句，什么時候能走到那個人身邊？

　　渴望、恐懼、不甘、掙扎，年輪越是深刻，越讓人痛徹心扉。

　　舞蹈戛然而止。

　　林昭晚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看著汗珠落在地上，她忽然開始害怕起來，她不想要和主人公一樣的結(jié)局！

　　她坐在桌子上，紫色的窗簾被溫柔的風(fēng)吹起來。

　　他側(cè)臉看向她，立體的五官骨相優(yōu)越，透著清冷明艷的美，和她婀娜的舞姿放在一起，很難不讓人心動。

　　就是這么讓人心動的女孩，從成年到現(xiàn)在，一直有前仆后繼的追求者，卻都無法打動她。

　　就像是，她一直在為一個人等待……

　　在他失神的時候，她忽然開口，若無其事般問：“你為什么要二次放棄去德國的機會？”

　　為什么？

　　她問，他就說，像是有了一個把情緒宣泄的出口：“因為我有一個妹妹，如果她需要我回來，我只能回來，我欠她太多了?！?p>　　妹妹？她怎么沒查到？

　　他解釋：“那是我鄰居家的妹妹。”

　　她有些詫異：“那你的前途呢？”

　　他別過頭：“前途沒有她的性命重要，她沒了我會死。我卻好像讓她做了一件傻事，這是我一輩子的愧疚?！?p>　　“……”

　　林昭晚沉默了，所以，陳季安是喜歡那個妹妹，還是不喜歡？

　　她的心情猛地宕了一下，說不清楚是什么感覺，也不是失落，但比失落更低氣壓。

　　她找了個借口，走了出去。

　　陳季安安靜了很久，心臟從安靜的海浪到?jīng)坝颗彀?，在林昭晚走出教室之后，他彈了一首周杰倫《不能說的秘密》。

　　他陳季安是個混蛋。

　　他喜歡上了一個小他九歲的女孩子。

　　記憶中，女孩歇斯底里地拽著他，哭得梨花帶雨地吼：“陳季安，你不是我哥！我喜歡你，你要我說幾遍我喜歡你，我不是小孩了，你還不明白嗎？”

　　他彈完這首曲子，自嘲地笑：“我陳季安算什么東西，有什么資格接受你的感情？林昭晚，是我不能耽誤你的人生，你為什么那么傻，要用跳樓來懲罰我……”

　　他深吸一口氣，眉心皺成一團，心臟隱隱作痛。

　　她如果知道全部真相，會恨他，還是理解原諒他呢？

　　手機鈴聲響了。

　　他接起，該來的也來了：“陳季安，我回來了。林昭晚，你別想動?！?p>　　他不慌不亂，嘴角微微上揚，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著手機，用堅定的語氣說：“楚余熹，我早在等你了?！?p>　　頭頂?shù)南s鳴帶她回到某個夏日，林昭晚裙角飛揚，深陷夏日的漩渦，卻不知是哪個夏日？

　　這種心里好像缺了什么的感覺，是不是再也找不回那一塊的失落，讓人心臟烏壓壓地難受。

　　現(xiàn)在，她越了解陳季安，就越相信他是個好人。

　　甚至……

　　她的手伸到胸口的位置，那顆心臟，居然在想到他后怦怦跳動……這種感覺，難道叫作心動？

　　她為什么會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