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堂里,姜十三坐于正首,對著底下諸多學(xué)子侃侃而談。
說到最后,話鋒一轉(zhuǎn),又開始例舉開國以來種種名人的光輝事跡,最后話題落到了閻相身上。
姜十三笑問:“大家知道閻相為何能成為閻相嗎?”
從今早開始,姜夫子出的題無外乎治國、民生、兵法,每一個問題都出極中要害,答案也近乎完美,令人驚嘆。
忽然來了這么簡單的題,大家反倒有些不適。
短暫的沉默之后,有個廋高個子的學(xué)子舉手試探性的問:“因為....有才華?”
姜十三認(rèn)可的點點頭。
之后所有人七嘴八舌開始了討論。
姜十三秉持著肯定的態(tài)度,沒有否認(rèn)。
忽而,學(xué)堂外有個擠在窗戶前聽課的學(xué)生忽然大聲說道:“還有一個原因,他能考官?!?p> 此話一出,學(xué)堂內(nèi)外皆一陣靜默。
姜十三欣慰的點點頭,笑道:“希望三年后能在京都見到諸位,屆時,我請大家吃飯。”
說罷,便朗聲道:“下課?!?p> 學(xué)堂內(nèi)外聽課的學(xué)子皆站起身,俯身拱手。
姜十三一回頭,意料之中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宋詩白意味深長的對著她微笑。
看來心情不太好啊。
從那虛假的笑容中,姜十三讀出了一絲陰冷的味道。
姜十三并不打算在此多做停留,便讓宋詩白跟她一起上街。
宋詩白已經(jīng)猜到這家伙想讓她干什么了,但她也已經(jīng)打定主意,定要拒絕對方的要求。
再這樣下去,她就可以收拾收拾上街要飯了。
兩人出府時,一位身形纖細(xì),面容粗糙的學(xué)生攔住了兩人,滿含期待的問:“國師,我們以后都可以科考了對吧?”
“當(dāng)然可以。”姜十三認(rèn)真道。
“那我可以科考嗎?”那學(xué)生又問。
宋詩白一眼便認(rèn)出此人是個女子,也認(rèn)出這女子便是剛剛說出‘他能考官’的人。
女人與男人的骨骼結(jié)構(gòu)相差非常大,要徹底變化性別,必須做出翻天覆地的改變。但很明顯,這女子做的裝扮很粗糙。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
她能進(jìn)入書院學(xué)習(xí),看來.....有關(guān)系啊。
姜十三沒有遲疑,笑道:“你可以進(jìn)入公主府,為公主做事?!?p> 宋詩白輕咳了一聲,催促道:“我們不是還有事嗎?快些走吧。”
拉人還拉上癮了。
姜十三從善如流的應(yīng)了一聲‘好’,裝作沒事人似的催促東方清快點走。
那學(xué)生面露詫異,恭敬地看著四人消失在街角處。
那女子竟然敢對國師不敬?而國師也沒有絲毫生氣的跡象??磥?,她與國師的關(guān)系不一般啊。
她想了想,扭頭便去找她爹,打算問個清楚。
。。。。。。
夏日多雨,上午晴朗,如今卻措不及防的下起了瓢潑大雨。
四人只好在僻靜無人的亭橋上躲雨,順便談?wù)勈虑椤?p> “別看我,我沒錢?!彼卧姲咨踔翍械枚嗾f其他話,直截了當(dāng)?shù)木芙^了姜十三即將脫口而出的要求。
姜十三‘哎呀’一聲,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如果我能幫你解決錢的問題,這樣你便直接有了自己的人脈,日后在京都發(fā)展,路也會順很多。雖說是利于公主,但是也利于你啊。畢竟,你才是他們的恩人?!?p> 去京都發(fā)展,開辟自己的勢力,有這些人為她幫忙自然不錯。但是,首先來說,養(yǎng)一個書生所需的花費,時間成本,成果變現(xiàn)......等等都是問題。最重要的便是成果變現(xiàn)。一百個中有一個能入京都為官便已經(jīng)不錯了。
所以,她為何不直接去結(jié)交已經(jīng)在京都考取功名的學(xué)生呢?
把這些培養(yǎng)學(xué)子的錢,直接送給已經(jīng)成功的學(xué)子,也是一個好大的人情。
姜十三之所以這么做,還是為了擴(kuò)大公主的影響,與她無關(guān)。
雖然這么做對她在南州發(fā)展有好處,但是南州是宋家的天下,她并沒有與宋家爭利的打算。
宋家什么情況,她還是清楚的。
以卵擊石的這種作死舉動她可做不出來。
“好吧,”姜十三失落的低嘆一聲,又道:“那我們談?wù)勛蛉盏脑掝}吧。公主的事,你想的怎么樣?”
宋詩白沒有表明態(tài)度,反倒身體后仰靠著椅背,雙手交叉放于腿上,漫不經(jīng)心的看向姜十三,聲線低沉道:“我有幾個條件。”
姜十三有意思的笑了起來,道:“你說?!?p> 宋詩白正要開口,忽而被東方清打斷:“有人?!?p> 說罷,便飛身下橋。過了幾秒,將藏在橋底的百姓裝扮的練家子拽了上來。
宋詩白大致打量了他一眼,問:“誰派你來的?”
兩種可能,一是明家在南州支持的商戶孫家人,二是近期對她專注極大的宋家人。
不過,她覺得在這個時候,孫家沒有必要過來得罪她。
姜十三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宋家人?!?p> 那長得毫無辨識度的男人詫異的抬頭望向那小姑娘。
宋詩白微微瞇起眼,頗有威脅道:“告訴祖母,今晚我便去拜訪她。有什么事她可以直接問我?!?p> 那男人嚇的整個哆嗦了一下,連忙點頭:“是是是。”
那男人消失之后,宋詩白若有所思的看著姜十三。
以她的實力,不可能不知道橋底下有人。所以,她為何想讓祖母知道她二人合作的事呢?雖說族里的人知曉并非壞事,但在細(xì)節(jié)方面,她并不想向外透露太多。
姜十三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故作神秘的說道:“今晚你便知道原因了。”
宋詩白不快的哼了一聲,對國師裝模作樣的神棍作風(fēng)嗤之以鼻。
早知道、晚知道有什么區(qū)別?這么不爽利要干嘛?
等等,莫非,是不能說嗎?
宋詩白想到她爹對她說過的話,又細(xì)細(xì)回想了之前對方的表現(xiàn),覺得自己想錯了。很快,她理了理思緒,抬頭道:“第一個條件,黑冰臺統(tǒng)領(lǐng)必須是我。”
黑冰臺是余國目前唯一一個可以不用通過科考便可以擁有至高權(quán)勢的通道,亦是只為圣人負(fù)責(zé)的監(jiān)察機(jī)構(gòu),集諜報、監(jiān)察、暗殺為一體。
她倒是可以用百曉堂當(dāng)做敲門磚,從而進(jìn)入諜報處,之后慢慢攀升。
姜十三面上流露滿意的笑意,肯定道:“可以?!?p> 她喜歡有野心的人。
因為......只有知道對方的野心是什么,才能更好的拿捏對方。
宋詩白接著道:“第二,你幫我殺了明善父子?!?p> 姜十三聽著聽著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皺眉問:“誒?明啄也要殺了?”
此時,‘轟隆’一聲,似銀瓶乍破一般,大雨傾瀉而下。
“自然要斬草除根?!彼卧姲渍Z氣平靜,沒有絲毫情感的說道。
“我以為以你二人的情分,你至少不會想讓他死。”姜十三似沒有注意到她的輪椅,抬手抹了一下臉上飄來的雨花。
連綿的雨聲消解著宋詩白情緒上的陰冷與沉默,過往如同總會消失的外傷一般不值得銘記。宋詩白嘴角流出一絲冰冷的笑意,繼續(xù)道:“第三,幫我把我的東西從宋家徹底剝離出去。”
姜十三猶豫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試探是否過火之后,正要全部答應(yīng)下來時,卻聽到對面飄來了一句:“第四......”
等等,雨聲太大,聽錯了嗎?
姜十三怔了怔,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連忙打斷道:“過分了吧?”
“第四,幫我表妹宋樂蓉找個借口離開宋家一段時間。”宋詩白頓了頓,誠懇的說道:“這只是個小忙?!?p> 確實不是什么大問題。
姜十三沒有拒絕,目光轉(zhuǎn)向宋詩白的眼睛,見她又要繼續(xù)開口,警覺道:“我只答應(yīng)你這四個條件。其余的一律不作數(shù)。”
宋詩白欲言又止,有點可惜的嘆息道:“好吧。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對你究竟還有多少年的利用空間?”
卸磨殺驢是常有的事。所以,她比較關(guān)心何時殺驢?
姜十三‘哈哈’笑了一聲,拍拍對方的手臂,笑道:“這要看你自己。”
這意思是只要她不做錯什么事,便不會殺了她嗎?還是說要靠她自己悟呢?
宋詩白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反而道:“可否請毛宗師為樂蓉護(hù)行?畢竟,一個小姑娘家出門比較危險。況且,這還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出遠(yuǎn)門?!?p> 毛宗師自從跟他們回來之后,便不見了蹤跡。應(yīng)該只有國師才知道他在哪里。
姜十三有所了然的‘咦’了一聲,沒有拒絕:“行。”想了想,又道:“第一個條件,入京之時,便是你進(jìn)入黑冰臺之時。第二個條件,要等一個時機(jī)。這個時機(jī),三到十年之久。第三個條件,我現(xiàn)在便可以幫你完成。今晚,我會同你一起出現(xiàn)在宋家。”
“好?!彼卧姲壮谅晳?yīng)了一聲,隨后緩緩笑了起來。
雨意漸漸小了起來。
。。。。。。。
傘檐微微抬起,如同枯井的視線中露出‘云水樓’三個字。王書提著裙擺,身后跟著家奴裝扮的侍衛(wèi)侍女,徐徐走入樓內(nèi)。
云水樓是南州規(guī)模最大、氣派間雅致為一體的酒樓。來客非富即貴,一頓飯錢幾乎是平常商販家半年的開銷。所以,云水樓不僅是宴請賓客最佳場所,亦是彰顯身份的象征。
也正因為云水樓消費過高了些,而有錢人又不是傻子。這便導(dǎo)致云水樓的客人雖然不斷,但來人真不算多少。
王書看著面前端來精致的茶點,略微嘗了一下,低聲道:“確實不錯?!?p> 比宮里的味道差不了多少。
路上行人寥寥,雨聲如雷幾乎淹沒了屋內(nèi)的琴聲。
王書端坐在窗前,默默地欣賞者屋內(nèi)的布局。很快,她便聽到一道平緩蒼老的聲音:“望舒姑娘,好久不見?!?p> 王書轉(zhuǎn)過頭,瞧見一位相貌平庸、穿著貴氣的老人。她識得此人,在多年前曾與此人在長生道觀里見過面,倏然,一向鎮(zhèn)定如斯的王書流露一絲驚訝的神色,起身行禮后,震驚出聲道:“您居然是弒神門的人?”
她記得此人是長生道觀觀長的朋友,醉心山水,擅長工筆畫、山水寫意。雖說弒神門已存在數(shù)百年,門中門徒眾多,加上有心人的推動,發(fā)展至今,已是能影響朝局的存在。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也是。
“老夫只是遵循天命?!编嚧逦⑽⑿Φ馈?p> 遵循天命?殺國師嗎?
王書佩服弒神門眾人的勇氣之余,還有些恐懼國師留他們在的動機(jī)。平復(fù)了心情之后,淡然說道:“幫我調(diào)查明家近期發(fā)生了什么?所有事情大小我都要知道。”
“老夫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但是望舒姑娘打算用什么換取消息?”鄧村目光平和,笑容慈祥的問道。
兩人相對而坐,王書不習(xí)慣的露出了一個淺顯的笑容,盡量溫和道:“我?guī)湍銈儗Ω兜k如何?”
“正合我意。”鄧村笑著端起面前的茶水,敬了望舒一杯。
王書看似尋常的端起眼前的茶水,實則掩藏在衣袖底下的雙手出現(xiàn)了輕微的恐懼顫抖。
看似說的隨意,但她還是無法做到像弒神門這些瘋子一般與神靈作對。
她與這些人不同。
她知道神靈的強大與恐怖。
但她.....定要母儀天下,定要史書上留有她的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