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似有什么在嗡鳴,她努力想了半天,終于緩了神,問道:“他為何會被謝家人所殺?”
“謝遼是謝家家主的庶子,與范家勾結(jié)。謝大人在處理范家的事情時,殺了謝遼。謝遼母親為了給他兒子報仇,借著上次謝家人來南州的機會,買通了與謝家同行的侍衛(wèi),那侍衛(wèi)便借著監(jiān)視謝大人的由頭,留在了此處。然后....”靈娘沒有說下去。
雖說謝家長老已經(jīng)確定了不在追究謝晏的死,但架不住謝遼母親不同意,于是,這才有此慘事。
雖然有很多細節(jié)性的東西蹦到宋詩白的腦海中,但她卻沒有任何心思問這些。她現(xiàn)在第一感受是荒謬,總有一種討論的不是謝晏的死亡,而是與她無關(guān)的那些人。
宋詩白心里想笑,面上卻沒有任何笑意,困頓的問:“陳豫不應(yīng)該時刻守到他的身旁嗎?”
“一開始是.....但是忽然有一個蒙面人對我二人下死手,那人武功極高,我們不是對手,便先分開逃了。等屬下在回到云水樓時,云水樓里的人卻告訴屬下謝大人已經(jīng)離開。于是,屬下便找了個近道趕回來,誰知,在路上竟看到有人將謝大人殺了丟入水中。情急之下,屬下先救了謝大人,沒有管那歹徒。救出謝大人之后,陳豫也趕了過來,說是謝家人干的。然后,我二人趕緊帶著謝大人去了最近的醫(yī)館.....”靈娘沉默了一下,接著又道:“其實,屬下將謝大人救出的時候,謝大人就已經(jīng)沒氣了?!?p> “看了大夫沒有?”宋詩白問了一個靈娘原本說過的事情。
靈娘怔了怔,旋即回道:“謝大人背部中六刀,脖子處有.....”
“夠了!”宋詩白情緒崩潰的大喝一聲,指著靈娘,眼眶微紅,厲聲喊道:“他死了便死了。與我說這么多,難道是想讓我為他報仇嗎?絕不可能!此事關(guān)系復(fù)雜,我絕不可能為他廢一兵一卒!”
“是?!膘`娘嚇得趕緊低頭。
“若是陳豫想要清風(fēng)樓幫忙,按照慣例,便去幫。但無需同我講。此后,關(guān)于謝晏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誰若說了一個字,那便去死。”宋詩白渾身顫抖的說完,單手捂著臉,狠狠地平復(fù)了一下心情。仿佛方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似的,跟著華姚去了藥房。
靈娘以為樓主會因謝遼母親與侍衛(wèi)的事問罪她,本已做好受罰的準備,卻沒想到此事竟然如此結(jié)束了。沒有憤怒,沒有驚恐,沒有大哭.....卻是逃避?不,也有可能是樓主根本沒有那么在乎謝晏。
嗯,為了防止樓主日后問起,還是要調(diào)查清楚。不過,若是觸及危險,便要趕緊放棄。
當靈娘離開此處,準備去召集其他部的領(lǐng)事開會時,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鬼魂悄悄的從暗處走了出來,目光無神的看著大廳之內(nèi)的光亮,想著待明早之后,便可以觸碰到陽光,煙消云散。
便在他這般絕望地想著,耳邊忽然出現(xiàn)一道極清脆的響指聲。
下一秒,視線中燦爛的光亮瞬間變得昏暗。
原本裝飾華麗的大廳變成了寬闊雄偉的大殿。
“謝大人,尋死也太過了?!币坏里h逸的聲音在大殿內(nèi)回蕩。
謝晏一抬眼,便看見了那道坐在熔爐旁邊的白衣身影。他遲疑了一下,以肯定的語氣問:“你是國師、姜槐?”
“正是?!苯蔽⑽㈩h首,一揮手,便讓謝晏坐到了自己的面前。
遠處的身影眨眼之間近在咫尺,謝晏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某些被隱藏的記憶瞬間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南朝國師講的故事,以及他問的那些問題、猜測......
謝晏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情緒因這些事情迅速崩潰,聲音似乎有了哭腔:“我有件事想請教大人。”
“你是想問的沈瑜口中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姜槐抬頭看著他,認真的說道:“是的。”
所以,我、宋詩白、師公......整個余國都是不存在的嗎?
這一瞬間,謝晏的世界觀崩塌了。
。。。。。。。
宋詩白跟著華姚回了藥坊,泡完藥浴,重新上了藥......跟著大夫,做完一切,趴在暖玉床上,正想瞇一會兒,腦海中出現(xiàn)了靈娘的話語。她目光忽然獰厲起來,對著在一旁收拾的華姚說道:“點一盞安眠香?!?p> “好。”華姚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便去收拾。
忽的,宋詩白想起了某事,嚇得頭皮發(fā)麻,急忙問道:“我?guī)淼牟菟幠???p> “已經(jīng)送給千柳宮宮主,拿去配藥了?!比A姚回道。
宋詩白松了一口氣,想了想,便道:“讓外面的侍女給我準備一套紙硯?!?p> “好?!?p> 紙墨筆硯很快送來,宋詩白想將朱穎最近的情況寫了下來,但發(fā)現(xiàn)自己對此事所知只有前段時間的記憶。于是,便就此作罷。打算等到明日,問過靈娘之后再開始寫。
清淡月季味道很快在屋內(nèi)擴散,安眠作用發(fā)揮了作用,宋詩白開始覺得困倦。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身體困倦,意識卻無比清醒。思考片刻后,宋詩白讓華姚給自己扎了一針,才如愿昏了過去。
“唉?!?p> 華姚嘆了一口氣。
曾經(jīng)有女兒帶著一位病者,稟著死馬當成活馬醫(yī)的挫敗心情來找她師父看病。那病者便是樓主這般情況。
病者是位母親,帶小兒子出去游玩,小兒子卻被蟒蛇吞入腹中。母親被嚇的躲在樹身后面?;丶抑?,競對家中說,孩子被放在了娘家寄養(yǎng)。然而,等家里人查明真相之后,那位病者仍然不肯承認此事,甚至歇斯底里,跑出家門。后來得了癔癥,總覺得別人要害她。三年之后,遇到了她師父。她師父僅用了半年時間便將那病者治好。然而,沒想到的是,那病者回家之后,便懸梁自盡了。
華姚很擔心這種情況會發(fā)生在樓主身上,等樓主徹底入睡,叮囑周圍的侍女一聲,便去找了顧掌事,將此事告知于她。
靈娘聽罷,認真的沉思一會兒,旋即用堅定地語氣的說道:“不會的。樓主不會成為那位母親。樓主若是接受了此事,第一件事,應(yīng)該是找謝家報仇。所以,現(xiàn)下只需要搞清事情的細枝末節(jié),以及謝家的‘弱點’在哪里便好。”
華姚憂心的看著靈娘身后的桌面上堆積成山、需要處理的案牘,抿了抿唇,道:“好。不打擾掌事處理公務(wù)了,華姚這就告辭。”
靈娘對華姚行了一禮,低聲道:“樓主的傷勢還需要姑娘多加傷心,靈娘代樓主多謝姑娘?!?p> 華姚不知所措的連忙揮手,趕緊跑了出去。
靈娘回頭看了一眼堆積的圖紙、公冊,揉了揉眉心,繼而又對身旁的侍女尤霜說道:“將張勛叫來?!?p> “是。”尤霜應(yīng)道。
。。。。。。
翌日,陽光大好,樹影婆娑。
宋詩白坐在院中,晃著搖椅,聽著靈娘說著朱穎的近況。聽完之后,正欲起身寫信,忽的看見一道白色人影急匆匆的趕來,衣袂飄飄,清冷動人。
他的身后自然還跟著一名侍衛(wèi)。
靈娘自然也看到了那兩道人影,自覺地往后退了幾步。
明啄一臉認真、嚴肅的走到宋詩白面前,皺著眉的反問道:“謝晏死了?”
靈娘精神一震。
她昨晚才下達的命令,禁止任何人提起‘謝晏’‘謝大人’等字眼。卻忘了還有這尊大佛!
必然是昨晚聽到了風(fēng)聲。
宋詩白疲憊的揉著眉心,低聲應(yīng)了一聲,明顯不想聊與謝晏有關(guān)的一切。
但明啄來,便是想了解關(guān)于謝晏的情況。于是,問道:“你該不會為一個下屬報仇吧?”
宋詩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牙說道:“不會?!?p> 明啄俯身湊到宋詩白的面前,近的似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他看著宋詩白,低聲道:“看著我的眼睛,說你不會做這種蠢事?!?p> “不會?!彼卧姲滓а赖吐暤?。
“把這句話完整的說出來?!泵髯拿畹?。
宋詩白盯著明啄,目光幽深。
她越不想聊關(guān)于‘謝晏’的事,明啄越要聊‘謝晏’的事。甚至,除了言語刺激之外,還要強迫她服從他的命令。那些被忽視的情緒,在這細小的試探中一下子被點燃了。宋詩白‘哈哈’大笑了起來,瘋癲的笑容中帶了明顯的失控,聲音卻無比的溫和的說道:“你這么關(guān)心謝晏,想干什么?”
說著,宋詩白湊到他的耳邊,低聲道:“你該不會是在與他做比較吧?”
明啄臉色瞬間陰沉了起來。
“一個被精心培養(yǎng)的世家之子居然覺得自己比不上一個自小拋棄的棄子?真是好笑!這可是天下第一等好笑之事!”宋詩白說著,嘴巴咧出一道夸張的弧度,似血盆大嘴,瘋狂的笑著。
明啄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的低聲笑了笑,道:“聽聞謝晏母親暗通曲款,因而.....”
話未說完,便被宋詩白抓住了衣領(lǐng)。
宋詩白氣的渾身顫抖,面目猙獰,厲聲道:“一個已故之人,你也要詆毀嗎?”
“詆毀?”明啄氣笑了,譏諷的說道:“就算你真的不清楚,謝大人還不清楚嗎?若非如此,他因何被趕出家門?”
宋詩白猛地舉起拳頭。
下一秒,喉頭一腥,‘嘔’的吐了一口鮮血。
“樓主!”
靈娘一驚,連忙上前,推開明啄,扶住了宋詩白。
“快讓華姚.....還有千柳宮宮主一起過來。”靈娘嚇得險些露出了哭腔。
宋詩白拍了拍靈娘的手臂,氣息虛弱的說道:“沒事,這賤人太氣人了,沒頂住。”
明啄心情愉快的,正如這明媚的天氣。他溫柔的笑道:“這才是剛剛開始。等到時間越來越久,你便能體會我的某些心情。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有責任來我的世界看一看?!?p> 說罷,明啄盯著宋詩白的眼睛,又補了一句:“宋詩白,你一定要撐住啊?!?p> “你個賤人!”宋詩白伸出拳頭,又想打他。
明啄向后一躲,不等宋詩白繼續(xù)出手,便閑步離去,只留給宋詩白一個囂張的背影。
宋詩白氣的又吐了幾口血,低罵道:“這個賤人!氣死我!氣死我了!”
靈娘焦急地拍著宋詩白的后背,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過了一會兒,宋詩白稍微平復(fù)了心情,見華姚、干爹還沒來,強壓著心頭的暴躁,推開靈娘的攙扶,走到桌前,開始提筆寫信,朱穎的近況、解毒的進度.....等等都一一詳細說明,末了,又官方的祝愿了朱樊幾句。
將信件裝好之后,遞給了靈娘,叮囑道:“用我們的渠道,將此信寄到京都。”末了,又叮囑道:“今晚便寄出去?!?p> “是?!膘`娘將信收好,低聲回道。
腦海中仍然徘徊著明啄的話語,那些忍無可忍的情緒堵在心頭,似要爆炸一般。宋詩白晃了晃腦袋,為了避免被靈娘看出自己在顫抖,默默地開始走動,又問了關(guān)于寺廟以及屯糧的事。
靈娘一一回答。
宋詩白滿意的點了點頭。
靈娘見樓主沒有其他問題,便主動說道:“樓主,屬下詢問過南州商會,除了我們南州之外,附近的州郡也在屯糧。而且,似乎都有那位的身影。”
那位,指的就是姜十三。
宋詩白意料之中的嗯了一聲,淡然道:“正常,若是我們南州要出事,其他州郡自然同我們南州一般。畢竟,大家吃的都來自同一條河。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過,國師大人竟然親臨每個州郡,看來又是不知在......”
宋詩白頓住話頭,默默地抬頭望天,看到天空晴朗無云,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看到樓主抬頭的動作,靈娘立即想到了上次樓主險些被雷劈的事,也跟著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便在此時,華姚、黎讀兩位大夫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
兩人方才去外面的藥鋪買了點要用的藥材,如此,才來的這般晚。
靈娘見兩人如此晚到,本想苛責,但想到其中一人是樓主的干爹,便忍住了欲望,低聲道:“方才樓主吐血,你們快來看看?!?p> 黎讀先一步上前,按著宋詩白的手腕,末了,疑惑道:“誰把你氣的這么厲害?現(xiàn)在還在氣頭上了吧?”
靈娘與華姚具是驚訝。華姚驚訝之后,更多的是好奇,問:“前輩如何看出的?”
黎讀‘哼’了一聲,提醒道:“她在抖啊?!?p> 這時,靈娘與華姚才發(fā)現(xiàn)樓主的袖袍在晃動。
“剛才發(fā)生什么了?”黎讀問道。
靈娘猶豫的看向宋詩白,得到對方的首肯之后,將方才發(fā)生的事簡略的說了一遍。
黎讀“哦”了一聲,道:“過會兒,干爹就去找那小子,給你報仇?!?p> “不用了。以后我會找機會殺了他的。”宋詩白輕描淡寫的說道。
黎讀噎住了,咳了一聲,想了想昨日發(fā)生的事,又勸解道:“我知道你想為謝晏報仇,但是.....”
“我不想,以他做過的事,以我現(xiàn)在的處境,我都不會為他報仇?!彼卧姲渍J真道。
黎讀愣了片刻,旋即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明事理?!?p> 宋詩白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虛偽,道:“您是想說我比想象中的更加絕情吧?”
“怎么說呢,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是很那說清的。報不報仇,是你的自由。作為長輩,我自然希望你健康、活著。不過,說起來,你也不欠謝晏什么,謝晏反倒欠你家許多?!崩枳x說著,揉搓著宋詩白手腕上某個穴位,問:“是不是感覺好多了?”
宋詩白‘嗯’了一聲。
黎讀又遞給宋詩白一顆藥丸。
宋詩白毫不猶豫的吃了下去。
“沒事。就是氣血不穩(wěn),吐了幾口血。吃了藥就沒事了。一會兒,我看看你的藥方,再給你配幾天的藥。你按時吃就行。”黎讀說著,想起一件事,又道:“哦,對了,你應(yīng)該跟你娘多學(xué)學(xué),她從來不會為這些事煩心。當年你娘與明善還有婚約的時候,便懷了你。即便如此,你娘還要同明善成婚呢?!?p> “???”
不止宋詩白,在場其他人聽到亦是一副震驚的表情。
她母親年輕的時候與社會風(fēng)習(xí)這么背道而馳嗎?按理說,這應(yīng)該算是為家族蒙羞了吧?
宋詩白有點難以接受的說道:“我爹從未跟我說過?!?p> “你爹怎么會跟你說這些東西。走了?!崩枳x拍了拍宋詩白的肩膀,帶著華姚離開了。
兩人走出十米遠,宋詩白仍然沒有緩過神,過了會兒,她拋下方才的炸裂情節(jié),沉聲道:“方才的事,誰若說出一個字,便逐出清風(fēng)樓,罰俸半年。”
“是?!膘`娘以及準備隨時伺候的七名侍女低聲回道。
即便躲在暗處的暗衛(wèi)也強行的把這件事給拋在腦后。
宋詩白重新回到書桌前,思考著接下來要處理的事。
寺廟、屯糧、生日宴......之前未做的事,接下來都要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