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開書房的門，謝江見到了滿臉疲憊之色的嚴卓。
這位老掌柜頂著一個大黑眼圈，有些睜不開的雙眼中也能看到幾縷淡淡的血絲。
“嚴掌柜？”
嚴卓抬頭看到了走進來謝江，放下了手里的賬冊。
“這都過了子時了，嚴掌柜還不休息，實在是辛苦啊?！敝x江很是欽佩且恭敬地說道。
對于謝江的恭維，嚴卓只是搖著頭笑了笑。不過這個笑容看在謝江眼里卻是有些意味深長。
“不辛苦，雖然年紀一大把了，但老夫這身子骨還算硬朗?！?p> “這些瑣碎之事掌柜交給下面的人去辦就好，何必要親力親為呢？”
“我?guī)е蠡镒隽四菢拥氖?，總不能指望東家和弟兄們當做無事發(fā)生。怎么也該做點事情出來，給東家一個交代，更要給弟兄們一個交代。”
正在收拾案牘的謝江停頓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繼續(xù)手上的事情，仿佛沒聽見一般。
不過謝江心里已經(jīng)是冷笑不止。
交代？這是要交代你嚴卓改過自新了，還是交代你賊心不死？
嚴卓自然不知道謝江的內(nèi)心活動。自顧自地和謝江說起了他給程家商號的未來安排的計劃。
謝江表面上很認真地聽著嚴卓侃侃而談，但實際上幾乎什么也沒聽進去。不過嚴卓也許是太累了，根本看不出來謝江的敷衍。
“過了今天就是十月初一了，到時候西域商就會開始活躍，跟各大商號談生意。我準備讓程家的倉庫跟沈家的合并一下。有更充足的貨源，那些西域商人就更感興趣?！?p> 這個想法讓謝江眼前一亮。不過已經(jīng)知道程家要被放棄的謝江也不會在意，畢竟程家的東西，到了明天就全是朝廷的了。
“這里有一封我寫給東家的信，你明早盡快送過去。只要東家點頭，你下午就開始帶人去搬運貨物?！眹雷空f著拿了一個信箋交到謝江的手里。
“明天？為何這么急切？而且就算東家那邊答應(yīng)，咱們也未必有足夠的人手啊。”
“西域商人隨時可能來，總不能人家要驗貨的時候，合并貨倉的事還沒辦好吧？況且你不是今晚找來了幾個人嗎，先叫他們?nèi)??！?p> 謝江還想再勸阻的時候，嚴卓已經(jīng)站起身準備離開。
幽暗的燈光下，謝江有些看不清手上信箋的內(nèi)容。眼看嚴卓出了門，謝江也不再多想?？觳节s了上去之后，親自提著燈把嚴卓送回了房間。
嚴卓老先生的背影看著有幾分憔悴。自從逼宮那件事之后，急于包住自己的嚴卓幾乎是日夜不停地做事。這樣的姿態(tài)許多人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嘖，到底也是個能力過人的大掌柜，可惜了?！?p> 次日一早，天色剛蒙蒙亮的時候，謝江讓人叫來了張老三。
張老三來的時候臉上還掛著水珠，臟兮兮的汗巾掛在脖子上，那模樣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個淳樸的莊稼漢。
“謝先生，您找我？”
謝江冷笑了一聲，二話沒說直接扔了一個錢袋給張老三。
張老三拿著沉甸甸的錢袋，直接慌了神。趕忙想要還給謝江的時候，謝江卻推了回去。
“謝先生，這...這，我不能要，哪有沒干活就先拿工錢的？”
謝江拍了拍張老三的肩膀，很和善地笑了笑。
“張老三，是誰讓你進的程家，誰給你的機會來做工，你應(yīng)該是清楚的吧？”
“這我當然清楚，沒有先生，我張老三就沒這個機會來做這份工。”
“那好。你今天就記住一件事。不管是誰來找你去干活，你都必須推脫掉。就算天塌下來，今天也干不了活，只能明天。就算我來了，也是這個說法，記住了嗎？”
張老三呆呆地愣住了。不過當謝江又拍了拍他手里的錢袋時，他也是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
這筆錢他就算一直干到明年春耕的時候都賺不到這么多，況且還是個一錘子的買賣，不干白不干。于是張老三滿口答應(yīng)了謝江的要求，抱著錢袋歡天喜地離開了。
謝江出了程家商號之后直接找了個茶樓坐了下來。昨天嚴卓給他的信箋也被直接丟進了煮茶的爐子中。
原本微弱的火苗大了些許，讓茶壺中升騰起一陣陣的蒸汽。擋住了謝江的視線。
待霧氣散去之后，謝江重新看清了街道上的樣子。
雖然天色尚早，但已經(jīng)有軍士開始在街上巡邏，而且程家跟前似乎比別的地方多一些。
再細看之下，還能發(fā)現(xiàn)程家門口的幾個鋪子里多了些生面孔。
“客官，您要的面。”
這個店小二放下了面之后并沒有走開。謝江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這個人之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葉大統(tǒng)領(lǐng)，您還真是放得下身段啊?！?p> 葉釗笑呵呵地給謝江到了一杯茶。
“這程家是巡撫大人要第一個動手抄家的商號，世子殿下也是非常重視，我自然不敢有一點馬虎。況且辦公差而已，哪有什么放下身段的講究?！?p> 謝江在茶樓里坐了很久。眼看著都快到午時了，這才晃晃悠悠地重新回到了程家商號的大宅子。
一個跑腿的小斯看到謝江進來，直接上來就拉著他要去見嚴卓。
剛一進到嚴卓的書房，謝江就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的數(shù)落。
“謝江！你看看你招來的都是什么人！”
“怎么了大掌柜？發(fā)生什么事了？”
嚴卓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一些。
“你先說說，東家那邊怎么說？貨能不能搬？”
“東家沒什么意見，咱們搬就好了?！?p> “搬就好了？你以為這么簡單嗎！去看看你都招的什么人吧！”
謝江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急匆匆地就趕向安置工人的房舍。何丁玉也在這里，此時正紅著臉指著張老三的鼻子破口大罵。
看樣子張老三已經(jīng)快要頂不住了，滿臉哀求地跟何丁玉訴說著什么?？吹搅酥x江過來，何丁玉才憤憤不平地放開了張老三。
“謝江，人是你招來的。怎么讓他們出力干活，你自己想去吧！”
說著何丁玉一甩袖子就要走。謝江見狀趕忙上前拉住。
“何丁玉，這到底怎么回事??？”
“這張老三不知道發(fā)哪門子的瘋，非要說什么舟車勞頓，要休息一天才能干活。嚴掌柜那邊催的緊，你說說，該怎么辦吧？”
謝江看了一眼張老三，很隱晦地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隨后又轉(zhuǎn)身對何丁玉說道：“這幾個人我來想辦法，你再去試著勸勸嚴掌柜。他們一路過來確實辛苦，看看能不能就寬限這么一天?！?p> 何丁玉被打發(fā)走了。謝江抬頭看了看天色，對自己喃喃地說道：“還有半天，這事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