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期待你的新結(jié)局,容岑
“結(jié)局既定,那又怎樣?朕偏要明知不可為而非為不可!”
“明知不可為,卻又讓人有一種非為不可的沖動。人生不正是如此么?”
容岑聽完甘如許的自我剖析,仍堅持最初想法,她這人不信命,她只信自己。
聞言,甘如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嗤地冷笑,她不再將自己放在局外看客的位置,而是以獨特的上帝角度,語氣嘲諷。
“我的筆下有一個人物,她母親終其一生都活在權(quán)勢的奴役下,唯一疼愛自己的父親尚來不及為她建設(shè)一個河清海晏的國家就因勾心斗角纏綿病榻。偉大的掌權(quán)者跟隨著那個盛世時代落幕,她被父親的忠臣推上那個位置,他們穩(wěn)穩(wěn)地支撐著她,可她女扮男裝的身份依舊被當眾拆穿,沒有任何征兆。而她的哥哥迫不及待上臺,卻如同跳梁小丑般變成了傀儡,天災(zāi)人禍,戰(zhàn)火紛飛,公主和親,國破家亡。她明明很努力,一直都在奮起掙扎,她從未放棄過,可那又有什么用?她的命運就在我一念之間。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我想讓她活,她才能活?!?p> 容岑飛速思考甘如許的話,感覺像說她,又好像有所出入。
母親,權(quán)勢,陸氏?
哥哥,傀儡,瑾瑜?
她并不知道所謂的結(jié)局是什么,無法分辨她話中的指代。
不容她多想,甘如許繼續(xù)開口。
“比單純的悲劇更讓看客痛苦的是,你發(fā)現(xiàn)遭遇悲劇的人,和你的生平經(jīng)歷如此相似,而他們再也沒有未來。我喜歡看浪蕩子死都不知道自己忠貞錯了人,陰謀家知道自己忠誠之人不值得后含血而死,偷竊者奉獻的是另一個偷竊者,自私者的唯一一次犧牲換來了一群自私者,向陽花死于燈光的欺騙,野草連死都只有無人問津的風知道?!?p> “你聽過紙片人這個詞吧?你們的存在,只不過是世人無聊時的一個消遣?!鳖D了頓,甘如許揭開殘酷的事實,“哦不,你們連存在都沒有,是我憑空捏造出來的?!?p> 她語氣平和,輕聲喃喃,好似惡魔在耳畔低語:“只要我刪了已發(fā)布的網(wǎng)文,下架所有書冊,你們就不復存在,這個世界也會消失,不留任何痕跡?!?p> 她句句真誠,又句句虛偽。
容岑難以區(qū)分哪個才是她的真實想法。
但不得不承認,作為寫作者,甘如許的筆力與口才都非同一般。
輕而易舉帶動她的情緒,讓她落入名為悲憤欲絕的圈套中。
容岑亦冷笑,眸色深而沉,語氣涼如雪。
“你們這些文人墨客啊,可真是擅長以筆為武器,用思想殺人。手不沾血,對手就被無形消滅了。”
“你興起的時候,將我們設(shè)定為胸有大義心懷天下的忠烈志士,戰(zhàn)沙場、功黎民、殉家國、死社稷,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在所不惜……隨意揮筆添上一行字,便是我們悲慘而不忍睹的一生。而當你一朝興敗,便對我們不管不顧,甚至不再花費任何筆墨,直接拋之腦后,于是我們泯然眾矣,淪為平平無奇的小人物。如今你或是覺得百無聊賴了,就又將我們再次拉出來放到大眾視線下,自以為是大發(fā)慈悲,賜予了我們新生,可你何曾想過,我們從不需要所謂的憐憫。”
“你把我們當做書中人物,看做是低級文明的紙片人,所以屢次三番肆意修改我們的結(jié)局,所有的一切都隨你心情,你操控著我們的生、我們的死、令我們生不如死,只不過是為了滿足你那空虛而變態(tài)的心理??赡阏嬉詾閮H憑你隨便揮灑而出的幾字幾句,就能定義我們的一生不成?簡直可笑可悲至極!”
“可你似乎忘了有個詞叫命數(shù)。說起來這還是你曾告訴我的。你說所有的一切在最開始的那瞬間,于冥冥之中就早已經(jīng)被注定好了。即使你中途無數(shù)次做出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選擇,也無法更改命中既定的人生軌跡。剛才我不甚認同,但現(xiàn)在我覺得你說的還挺對,并且我想告訴你,人性,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我們生而為人,有血肉有靈魂,為國為民為社稷,誰敢否認我們的存在?誰又能否認我們的存在?”
“你說我們這只是書中世界,而我們只是紙片人,只能不受控制跟著劇本走完這一生,但誰也無法證明此為確切事實。即便果真如此,試問你又如何知曉你自己不是同我們一般呢?所以你又憑什么以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對我們不屑一顧?”
容岑覺得可笑,語氣極盡嘲諷:“你,配嗎?”
自恃其才,仗著是造物主,就能肆意揮霍別人的人生嗎?
甘如許許久未答。
不知過了幾盞茶的時間,才聽一個沁了蜜糖般的聲音響起。
“這樣想,就對了?!?p> 容岑聞聲望去,榻上哪里還是什么面容普通的逃荒丫頭,分明是很漂亮的一張臉,長相嬌軟且甜,讓人心生保護欲。
明眸盈盈相對之際,容岑見她蒼白的唇動了動,聽不清話音,根據(jù)嘴型依稀可辨認為,“期待你的新結(jié)局,容岑?!?p> 這是……甘如許的真面貌?
她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了嗎?
“甘如許?”
容岑快步行至榻前,半蹲著,抬手緊握甘如許的手,肌膚滑潤,十指纖細,很白,青色血管肉眼可見。
除了衣裳如常,她全身上下都發(fā)生了蛻變,應(yīng)該是在向真實世界的形象靠攏。
但是,她的生命力,好像在慢慢流逝。
甘如許恍若不覺,嘴角噙著一抹笑,唇微張,卻再也說不出任何,置于榻邊的手驟然塌軟,失力垂落下去。
容岑極力想辨認一二,可這次連嘴型也沒有,她急急喊:“甘如許!”
掌心摸著腕骨,脈搏微弱,幾近于無。
“太醫(yī)!蕭院使!小謝御醫(yī)!”
容岑腿一軟,滑跪在地,膝蓋嘭地撞在地磚上,嘶聲力竭往外大喊:“去把太醫(yī)院的人通通請來!”
情況緊急,她沒點名道姓特別指揮誰,外頭守著烏泱泱的人,自會分工,各司其職。
昭純宮里里外外跪滿了太醫(yī),連藥童也被薅來了,這架勢不亞于上次容岑昏迷。
氣氛如出一轍,但結(jié)果截然不同。
“這位姑娘的早就氣血兩虧,能撐到今日已是不易,請陛下節(jié)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