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遣了元清佑來劍宗接她。
走到卜宗的主殿門口,符離往里邊略一張望,便警覺起來。
上座的白澤正笑瞇瞇地與一個青衣的中年人品茗聊天,邊上坐的兩排白胡子老頭都是她不認識的生面孔。
人員齊整氣氛肅穆,她像個被臨時找來參加高層會議的實習生,多少有點兒局促。
這些人幾乎把主殿都坐滿了,黑壓壓一片,一副她進去了估計就出不來的架勢。
元清佑見她停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師妹莫怕,師父護短,自然不會叫你受委屈?!?p> 符離抬頭看向他,湊過去小聲道:“師兄你行行好,跟我透個底,叫我來是要做什么?”
元清佑微垂著眼瞼看她,目光中頗有些克制的擔憂,“師兄與你推演過,此行必然無虞?!?p> 符離知道跟他問不出什么,干脆謝過他進殿去了。
前方是什么洪水猛獸,往前走就知道了。
那青衣的中年人朝她看過來,似乎在笑,又似乎一派平靜。
符離也朝他看去,驚覺自己竟然看不清這人的面容。
白澤將她喚到身邊,溫聲道:“阿離,掌門有話與你說?!?p> 看來那個青衣的男人就是明岐山的掌門,柳儀。也不知道是不是修仙大能的手段,就遮了她這個小菜雞的眼。
不過在她與白澤見過的寥寥幾面中,白澤從不曾這樣親昵地稱呼她。像元清佑說的,白澤大概的確想要護著她。
符離別扭地行了禮,低頭避開那人帶著溫和笑意的目光,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你便是符離么?”那人開口,音色也是低沉溫潤,如笛聲悠揚,“還是個孩子呢?!?p> 對,考慮到她還是個孩子的份上,有什么事就別沖她來了,她吃不消的。
“玉川應當與你說了吧?”柳儀慢悠悠地起身引她就座,“魔界最近出了些大事件?!?p> 符離不愿多說,低頭稱是。
柳儀微微頷首,聲音里帶了笑意,“那孩子,總藏不住事?!?p> 柳儀語氣溫和,可符離卻莫名想起祁玉川所說的,“那些妖族和修仙界的老東西都不是好人?!?p> “妖緣草的事情阿離應當也有聽說?”柳儀溫聲細語地說道。
“是。”
“不必拘謹?!绷鴥x笑起來,拍拍她的肩,“如今修仙界不免動蕩。我們與妖族商議,決定互派使節(jié)?!?p> “我與你師父說了,你體質特殊,合適去妖族做使節(jié)?!?p> 符離不敢抬頭,但不代表她不敢在心里罵人。
按修仙界這個信息傳遞的速度,有什么事情直接水鏡一開就能說。派使節(jié)過去,要么是夠正式,要么就是上不得臺面。
顯然,夠正式的話就不該派她一個剛入門的小弟子。
她如今修為淺薄,就是光明正大的場面都容易讓人弄死,去了那些不見光的地方,說不準就要尸骨無存了。
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嗎?
“不過我與掌門說了,”白澤開口道,“你修為尚且不高,不如先潛心修煉數(shù)月,再去出使,為師也放心些?!?p> 嗚嗚,畢竟是她師父。
柳儀也點點頭,“半載時光已經(jīng)很長,阿離定要抓緊修煉,不可懈怠?!?p> 隨著符離應下柳儀的話,柳儀與殿內的白胡子老頭們互相致禮,瞬間消失。
“師父不用跟他們行禮?”
符離在明歧山上待的這些天,也漸漸融會貫通了祁玉川教的發(fā)現(xiàn)八卦的辦法。
有些不該發(fā)生的事發(fā)生了,哪怕再細微,都說明有隱情。
白澤慢悠悠地抬手,忽而一揮,那些被用過的茶盞便全部懸浮起來,碎成粉末。
“倒是心細。”白澤示意她在旁邊坐下,又傳音元清佑進來。
白澤看著自己的兩個徒弟,輕輕嘆了口氣。
“我并非明歧山弟子,算起輩分比他們都高?!?p> 他在人族安穩(wěn)地待了太久,以至于對于人族那些勾心斗角都失了敏銳洞察,竟然輕易讓人算計了他的弟子。
符離了然。
白澤不是明歧山的人,連帶著她也跟明岐山關系不近。到了需要人做苦力犧牲的時候,他們自然先想到她。
何況她確實是體質特殊,對妖族作用顯著。
“阿離已經(jīng)知道了,明歧山要派你去妖族,我只給你爭下六個月的時間。”
白澤面色不虞,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符離觀察半晌,終于忍不住上前拍了拍白澤的背。
“師父別生氣。”
白澤愣住了。
一旁的元清佑也愣住了。
符離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她好像干了不太合適的事兒。
書里書外,她都沒什么跟長輩打交道的經(jīng)驗,甚至可以說沒什么跟人打交道的經(jīng)驗。
安慰人可以拍拍這招,還是她最近跟云煙學的。
白澤看著符離手足無措的模樣,笑出聲來。
“清佑,你瞧,你師妹比你還像一張白紙。”
元清佑回了神,也笑起來,“原是師妹不懂得那些教條?!?p> 符離覺得他們笑笑不是壞事,總比板著臉要好,于是也跟著露出笑容。
白澤拍了拍她的頭,微微瞇起眼睛殿外,“想算計我的弟子,哪有那么容易?”
“別怕,師父罩著我們呢?!痹逵右詾榉x還沒走出柳儀的陰影,于是安慰道,“再不濟,咱還可以跟師父回去月圓地。”
“月圓地?”
白澤看向她,先前凜冽的目光柔和了些,“我的領地,不歸妖族管的?!?p> 符離點點頭,表示了解。
祁玉川跟她進過。白澤一族族人稀少,但血脈力量傳承完整,因而有的神獸后代可能泯然眾人,但白澤的后代仍是神獸。
雖然白澤不與妖族其他人爭斗,但妖族也管不了白澤。
尤其如今只有她師父這一只白澤還在活動,就算有人針對他也不敢明目張膽。
只能說明柳儀他們膽子挺大。
“師父是因為什么來明歧山的呢?”符離好奇道。
白澤微微垂眸,露出幾分笑意,“故人所托。”
再打探下去似乎不太禮貌,符離于是問起她這六個月該學些什么。
聽說她已經(jīng)學會了御劍,白澤和元清佑都夸獎了她一番,并且說要把她需要學的東西列個單子給她。
元清佑當場拿出紙筆,一邊跟白澤討論一邊記載。
符離看著那份越來越長的卷軸,震驚之余還有隱約的悲傷。
她的好日子似乎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