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難描摹,過往皆虛妄。
人不能在深夜追究過往,更不去細想那早已燃盡的歲月,吊唁歲月只會讓自己沉浸在悲哀中無法自抑。
窗戶的細縫被吹開了些。
起風了。
耳邊風聲又大了些,樹影婆娑,搖曳得愈發(fā)沒有章法。
過了四月以后,就是一場風雨一層熱,春風吹走寒冬剩下的余冷,空氣中彌漫著暖意,蘇音知道,那暖意會慢慢變成炎熱,接下來的日子,只會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熱到人們不再愿意出門,躲在空調房里透過窗戶去窺視窗外刺目的光。
五月一過,冗長的夏季就會到來。
遠方傳來似有若無的蛙鳴聲,蘇音突然想要把窗戶再開大些,將整個身子探出去,感受一下春夜的風。
她腦子里這么想的時候,身體已經快一步做出了動作。
窗戶被輕輕推開,帶著熱氣的風吹在臉上,癢癢的,暖暖的,很舒服,很安心。
像……顧衍的呼吸。
蘇音猛地睜開眼,她怎么……會在這種時候想起顧衍的?
她兀自輕笑了一下,甩了甩頭,將那雙幽深如寒潭的雙眸從腦海中徹底甩出。深深吸了口氣,是青草的香氣。遠處的樹枝被風吹的左右搖擺,極目望去,像極了地獄里的群魔亂舞,一場狂歡,為誰而來?
蘇音伸出手,試圖握住一縷風。
暖意從指尖一縱即逝,她握不住風,正如她握不住自己那虛無縹緲的愛情。
呵。愛情?
掃興。
蘇音收回手,靜靜地感受著春風。
春夜之風,還真是舒服,難怪人們要用春宵苦短來形容歡愉時刻。
春日苦短,春風更是難得,過了這幾日,吹在身上的風就變成了熱風,悶悶的,膩膩的,叫人渾身不舒服。
只有初春的風和初秋的風,能讓人閉目享受。享受的同時,卻又莫名想起一些早該拋諸腦后的往事。
比如薛家老宅的月季在風中搖曳的模樣,又比如顧家后花園飄來的百花香。
蘇音輕嘆氣,她已經很努力不去想,可是那些畫面如幻燈片般在她腦中一幀幀閃過。顧征明亮耀眼的笑容,顧衍清冷的雙眸,以及顧儀豪氣地搭著她肩上的雙手。
音容笑貌,散入塵埃各西東。
正如她握不住的風,紛紛求不得。
看著遠處搖亂的樹影,蘇音想要將身子探出更多,卻又怕驚著沉睡的孩子們,只能克制住自己想要在春夜與風為舞放肆一把的心情。
她再貪戀這春風,也只敢輕微探出身。
“噠?!?p> 一聲輕響傳來,打斷了蘇音混亂的思緒,她微微皺眉,很快意識到這是林佳佳打開了窗戶。
這么晚了,她又要搞什么鬼?
蘇音正想著,就看到從林佳佳的窗戶里飛出一架無人機。
無分機身上,用白布畫著一個鬼臉,鬼臉上兩行血淚,黑夜里看著很是瘆人。
這林佳佳還真是……
看來某些人,今晚要遭殃了。
想到薛芷欣,蘇音那被春風勾起來的傷春悲秋瞬間煙消云散,她關上窗戶,走到床邊躺了下去。
春風醉人,不可貪也。
蘇音關了燈,閉上眼睛,手指在床邊一下一下地敲著,逼著自己數星星睡覺。
天上沒有星星,星星在夢中。
顧靖澤在黑暗中睜開眼,輕輕翻了個身,面對著蘇音,眼睛緊緊地盯著蘇音在床邊一下一下敲著床板的手指,小小的臉上閃過冷意。
那個讓媽咪如此愁腸百結,夜不能寐的人,他一定不會放過。
薛芷的房間里,薛芷欣躺在床上,眉頭緊皺,正沉浸在無邊噩夢中。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是她做賊心虛始終對那件事不能釋懷。
助理離開后,她整個人就處在一種恐懼狀態(tài),腦海中會不由自主想起晚上那個故事,薛芷欣不知道是故事后勁太足,還是因為故事里的因果讓她害怕,她越想越渾身發(fā)抖,恨不得立刻逃離這讓人窒息的四合院。
知道離開不現實后,她逼著自己盡快入睡,四合院這么多人,不是說人多的地方陽氣旺嗎?薛芷欣看了眼手機時間,告訴自己一定要在12點之前睡著。
都說12點是陰氣最重百鬼夜行的時候,只要睡著了,就一切與她無關了,結果一睡著,就陷入了可怕的夢境。
夢里,自己進入了他們晚上講的那個故事中,作為惡鬼的她害怕一切鏡子,生怕不小心看到丑陋可怖的模樣??墒遣皇⌒牡难诀呖偸悄弥R子問她要不要梳妝,她將所有鏡子砸碎,卻不小心在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薛芷欣驚恐地在水里看到一張腐爛的臉,就在她要尖叫時,那張臉突然對著她笑了,露出森森白骨。
“芷欣,是我啊,是姐姐啊,你不認得我啦?”
那張臉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薛芷欣這才發(fā)現水里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個人,只是她被困在了水里,出不來,她對薛芷欣伸出手,聲音尖銳凄涼:“芷欣,救救我,海里太涼了,我身體快要被魚兒們啃食干凈了,芷欣,帶我回家好不好?”
薛芷欣驚慌地后退幾步,驚恐地看著那個被困在水中的人,難以置信地問道:“薛芷若,你是薛芷若?”
“芷欣,你怎么不叫我姐姐了?”那人語氣有些難受,“芷欣,海里真的太冷了,你來陪陪我,好不好?”
薛芷欣害怕地轉身就跑,回到房間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薛芷若還在海底,她來找她復仇了?
門被推開,丫鬟端著水走進來:“小姐,奴婢為您梳洗?!?p> 薛芷欣看著一身古裝的丫鬟,一時間有些迷糊,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她腦中瞬間轉過好幾個念頭。
我穿越了?
又或者說,我做了個離奇古怪的夢?夢里的事情,其實與我無關。
對,我只是做了個奇怪的夢,夢里那些事都與我無關,世上根本沒有什么薛芷若。
丫鬟將水端到薛芷欣面前,薛芷欣卻在盆里看到一個魚頭。
她尖叫著后退一步,厲聲道:“放肆,你怎么伺候主子的?”
“伺候?主子?芷欣,你著相了?!迸枥锏聂~頭突然開口。
薛芷欣嚇得對丫鬟道:“拿出去?。?!給本小姐拿出去!”
一抬頭,哪里有什么丫鬟,哪里有什么閨房,在她面前的,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一只碩大的魚頭對著她,嘴巴一張一合,發(fā)出的卻是屬于薛芷若的聲音。
“芷欣,你冷不冷???我在海底好冷啊?!?p> “芷欣,我被魚吃掉了呢,你說現在,我是魚,還是魚是我啊。”
“芷欣,你有沒有聽說一句話,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我現在是魚了,你猜我知不知魚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