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到了雨季,足足三日,九梁的綿綿細(xì)雨從未間歇過。
又過了兩日,天色依舊蒙蒙,好在沒再繼續(xù)下雨。
白芷坐在涼亭里品茶鑒詩,入城已有多日,可這城中卻似無所需她的去處。
她已然忘了木川柏的存在,偌大深宮,蒼虞一瞬,她似乎從未將任何人放在心里,連著兩日沒見蘇子情了,白芷似乎也未想起過來她。
白芷抬筆在紙張上寫了幾字[近來似乎善忘了些]。
她打小便不怎么記事,白沉心說她是心大不記仇,能記得劍招就行。
雖是玩笑話,可是這么多年來她好似真的只記得劍招,大抵是覺得重要才沒敢忘,旁的事是真的沒記得多少。
“說來也奇怪,近來這后山禪室門前的那棵枯樹居然發(fā)出了新芽?!?p> 兩個宮娥從涼亭前走過,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可是那棵樹不是早就枯死了嗎,早些時候劉公公不是還打算把它給清了嘛?”另一個小宮娥說道。
“你可別聽他們瞎說,這話可不是從劉公公嘴里說出的,也不知是哪個信口雌黃的傳出來的,那禪室門前的樹可是先帝親自種下的,甭說劉公公了,便是公主,怕是也得請示皇上一聲。”那小宮娥說話的語氣好生了得,只怕也非什么善茬。
白芷當(dāng)是懶得去聽,只不過傳到了耳朵里,她也只消當(dāng)做沒聽過,過了便就散了。
下晚時分,白芷并未將今日之言說與蘇子情聽,倒是今日陪伴白芷的宮娥率先同蘇子情講了聽。
蘇子情聽后笑罷:“一棵枯樹罷了,便是皇祖父親種又能有何說辭,既是沒了用,當(dāng)是砍下去當(dāng)柴火也不會有半分逾矩,生有所用,死亦有所用,這般價值才是皇祖父所期望的。”
話畢,蘇子情還特意看了一眼白芷的表情。
可惜白芷依舊淡薄云外的神情,并未對此事上心。
蘇子情沒話找話道:“師妹,你說這禪室門前的枯樹為什么就突然抽出新芽了呢?!?p> 白芷抬眼淺淺看了蘇子情一眼,那神情仿若在說:“為什么你心里難道不清楚嗎?”
蘇子情自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當(dāng)然知道原因是何了。
“要不咱們?nèi)タ纯??”蘇子情提議。
白芷拒絕道:“更深露重的?!?p> 蘇子情見著白芷確實沒有要去的意思,便也沒有繼續(xù)多言。
她本就希望木川柏和白芷之間不必有太多的瓜葛和牽扯,如今看著白芷這般漠然的態(tài)度,她心底大抵替白芷感到高興的,起碼對于木川柏那方,白芷是半點心思沒動。
夜里,眾人已然安睡。
禪室外,白芷佇立墻角發(fā)愣。
枯樹確實發(fā)了新芽,她雖不通仙術(shù),可是她能看出這棵樹確實是因為靈力的關(guān)系才長出的新芽。
因為它枝間長出的葉片更大更飽滿,不似這個季節(jié)的植物該有的樣子。
“是故意的嗎?”白芷想著可能是木川柏施了法術(shù)才讓枯樹重生的。
除此之外那便是木川柏的靈澤豐厚,能惠及他周圍之物。
想來應(yīng)該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興許在未來的某一天,這棵枯樹能憑借今日機(jī)緣修得真身,在這人間做一回自在的精靈。
門開,木川柏身著白色長袍從里面走出。
他并未靠近,而是站在一個比較合適的位置,讓彼此都感覺到自在和舒適。
衣服不是很適合,白芷看到木川柏的第一眼內(nèi)心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樣的。
木川柏似乎也能感應(yīng)到白芷心中所想。
他道:“師姐給的。”
白芷:“恩?!?p> 木川柏:“有點小了?!?p> 白芷便再無言,她不知該說些什么。
木川柏又問:“里面喝杯茶嗎?”
白芷搖頭,她實在是不怎么習(xí)慣和別人待在一處,尤其對方還是一個男子。
“那送你回去?”木川柏再次提道。
這次白芷沒再搖頭,只道:“別人會看到?!?p> 后宮不許外男私入,白芷和木川柏雖不是凡界中人,但依舊得恪守規(guī)矩。
“無妨?!闭f完木川柏便施了法,二人頃刻隱了身。
“走吧。”木川柏示意白芷引路。
行進(jìn)好一會兒兩人相對無言,兩人靜靜的走著,在午夜的深宮里像極了趕往陰間的鬼魂。
“身體可好些了?”白芷率先開了口。
木川柏點頭:“恩,恢復(fù)了些?!?p> 再度無言,這一次木川柏開了口。
他道:“兩年前,你師父……”
白芷接道:“師父說讓我行到水窮處時可往無崖神天去?!?p> “恩?!蹦敬ò貞?yīng)聲,問道:“為什么沒去?”
白芷不解的眼神看向他:“為什么要去?”
白芷欲解釋為何不去的原因,未曾想木川柏說道:“我想你去?!?p> “我想你去”幾個字宛若有垂天之力一樣直接抨擊在白芷心口,鏗鏘有力的話語讓她內(nèi)心泛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白芷回道:“我在沅溪生活得很好,事態(tài)也沒往著師父想的那般發(fā)展。”
“還會回去嗎?”木川柏問著白芷之后的打算。
她決然點頭:“恩。”
偌大天地,她除了封神嶺又還能去往何處。
“我和你其實不是一樣的?!卑总凭蛢赡昵暗脑捊o木川柏做出一個明確的答復(fù)。
木川柏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聽后宛然道:“不過是些小兒之言罷了?!?p> 他當(dāng)時確實生氣,自打記事以來他從未那般在意過一個人,他想方設(shè)法的去接近她,而對方似乎并不想搭理他,這種事?lián)Q作是誰估計都沒法很快消化吧。
白芷:“你沒生氣就好。”
木川柏的心陡然跳動:“她這是?在意他的情緒嗎?”
木川柏內(nèi)心暗爽,眉眼也松和了些。
他道:“沒生氣?!?p> 其實他當(dāng)時別提有多生氣了,最初那一個月他基本上每天都無法沉下心來修行,恨不得跑回封神嶺去找白芷大吵一架。
可是一想到白芷可能連想都不想搭理自己,他便像沒了人寵愛的小狗一樣,瞬間沒了脾氣,耷拉著喪氣的身子靜默的躲在角落,茶飯不思。
木川柏竊喜自己后出的這番苦肉計收獲不小,起碼能夠觸及到白芷的點末關(guān)心。
長長的廊道里,她在左,他伴右,道出的心結(jié)生出了無限暖綿之意。
她知,原來是這樣的一種感受。
他曉,原來她并非冷漠,只是不善偽裝。
沅溪谷,靜默了千萬年的封印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百年前落下的結(jié)界也突然松動,封神界碑上,靜躺的噬邪劍突然開始異動,通體泛著黑紅的劍氣。
察覺到異動,白沉心緊著趕往,門中一眾長老緊隨其后。
木鶴嘆息一聲:“該來的還是擋不住?!?p> 白沉心未出一言,不知是不是該慶幸,至少同他之前預(yù)料的晚了兩年。
齊云、半莫兩位長老亦是無奈嘆息。
屬于封神嶺的宿命最終還是難以逃脫。
“列陣?!卑壮列募甭暤馈?p> 噬邪劍再次異動,劍氣已然不是普通弟子能夠抵擋得住的。
幾人驚恐,被噬邪發(fā)出的劍氣逼得連連后退十余步。
燕止聞留下來的神兵果然非同凡響。
作為上古名錄上的傳奇人物,燕止聞可謂是不亞于九天神女的存在。
九天神女憑著一道賦神令開創(chuàng)了神界先河,而燕止聞則是憑借一把噬邪劍結(jié)束了魔界動亂了百年的爭端。
如果不論正邪,九天神女和燕止聞都是開創(chuàng)了先河的功臣。
他們雖不是同時代的人物,但是他們所創(chuàng)功績斐然,都是在絕境之處盛開的決然之木,遮擋住了狂流暴雨,拯救了無數(shù)流民蒼生。
不同于賦神令是天生的神兵,噬邪劍是用洪荒赤鐵所鍛造的神兵,不受仙神之力影響。
噬邪劍認(rèn)主,除了燕止聞之外,它從未完整的在其他人手中顯現(xiàn)出它完全的實力。
昔日燕止聞憑借一把噬邪戰(zhàn)無不勝,平亂了魔界上百年的爭端,噬邪劍下到底斬殺了多少亡魂儼然已不可追尋,只曉它吸收了不少怨氣,持劍之人若是心神不穩(wěn)便會邪氣入身,遭到反噬。
齊云定身,一道天網(wǎng)自云霄通達(dá),萬道天光瞬間映照山谷,噬邪的劍氣也在頃刻間被清退了不少。
半莫輔助,萬樹青藤瞬間在山谷間催發(fā)靈氣,源源不斷的朝著封神界碑處注入。
半莫是如今仙門里實力最鼎盛的木系術(shù)法大師,雖為輔助,但他的術(shù)法有著極強(qiáng)的攝魂之力,一個不注意你便會被其拉入幻境,直至耗盡靈力身死。
白沉心雖為掌門,可實力卻遠(yuǎn)不如半莫,當(dāng)年若非半莫心不于掌門之位,白沉心也難得其位。
“小心?!卑壮列暮暗?。
木鶴旋身躲過,劍氣直接往著身后的石柱打去。
只聽轟的一聲,石柱瞬間化為粉碎。
幾人面色凝重,噬邪沉息萬年,如今只不過有著些許異動便顯現(xiàn)出非同凡響的實力,若是真等得它出山那日,只怕是聯(lián)合半數(shù)仙門之力也難同其抗衡。
“老木,你沒事吧?!卑肽宦暤?。
木鶴道:“你就盼著我死吧,我死了你可就解脫了。”
木鶴和半莫早年相識,年少時二人同入封神嶺,又拜入同一門之下,相互幫襯著走到今日,這份情誼屬實是難得。
半莫道:“你年長我些,便當(dāng)你說的都對?!?p> 一記劍氣再來,兩人也不再貧嘴,生怕真一個不小心去見了閻王。
“齊云長老?!卑壮列暮暗?。
齊云點頭:“恩?!?p> 兩人飛身而起,結(jié)印之力瞬間融合,半莫和木鶴從旁輔助,兩記玄力瞬間注入。
這是結(jié)界融合之力,如今雖然已是杯水車薪之力,可也不得不做出這般選擇。
噬邪劍暫時得以壓制,幾人好不容易松了口氣,卻見沅溪的結(jié)界已然開始破碎,一點點星力慢慢自天幕流散,如同點點熒光漸漸消散,不多會兒便已破碎了大半。
白沉心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來臨,他平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從容道:“三位長老?!?p> 半莫表現(xiàn)得很沉穩(wěn),伸手拍拍白沉心的肩膀平心靜氣道:“早該有這一天的,咱們運(yùn)氣差了些?!?p> 白沉心笑了笑,是啊,早該有這一天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