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自那夜回到家后,幾乎再沒出門,待在家里收拾了足足三個行李箱。
要送給阿念的那幅茉莉雙面繡,剛好在這幾天趕工完成,預備到江寧城再寄出。
“棠棠,你的電話。”
蘇外婆走出堂屋,把手機遞給她:“說是你的同學,名字叫宋若瑤?!?p> 沈清棠連忙放下針線,接過手機,輕聲問道:“宋小姐,你有什么事嗎?”
電話那頭的女聲爽朗,似乎是在調笑:“怎么,沒事就不能打電話給你嗎?”
“那倒沒有,”沈清棠笑了笑,“我只是好奇?!?p> 畢竟,她和宋若瑤這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可沒什么深交。
唯一的聯(lián)系就在于謝星野。
大學時期,沈清棠為了賺學分加入了謝星野的颶風賽車社,謝星野常常打著舉辦社團活動的名義,強行邀請沈清棠觀看賽車比賽。
而宋若瑤,是謝星野賽車隊的隊員,也是謝星野青梅竹馬的世交小姐。
雖然謝星野從來都不肯承認這一點,還萬分嫌棄宋若瑤這個跟屁蟲。
宋若瑤淡淡地說道:“不逗你了,說正事。江寧最近會召開一場非遺傳承會議,確立各個非遺項目的繼承人。你不是喜歡蘇繡么,要不回來試試?”
沈清棠眼睛一亮,早聽說過這樣的風聲,現(xiàn)在才真正從宋若瑤嘴里得到證實。
她自顧自地點了點頭,頗為感激地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會去的?!?p> “不過,為了你的將來,我得帶你去認識一些人,這樣你才能獲得參加大會的資格,”宋若瑤說得極認真,“謝星野一直不喜歡這些虛情假意的應酬酒會。所以答應我,不要告訴他。”
沈清棠“嗯”了一聲,有些煩躁地掛斷了電話,煩躁來源于心底生出的不安。
她確然沒太多的心機算計,平時對周圍人情緒的感知也不夠精準,但這并不代表她就是一個傻子。
無事獻殷勤,其中指定有貓膩。
宋若瑤是人不如其名的典型,在這個書香婉約的名字底下,是一個個子高挑、小麥色皮膚的颯爽女孩,丹鳳眼明媚張揚,清亮的聲線只會在謝星野面前刻意壓低。
她可不是一個喜歡大發(fā)善心的爛好人?。?p> 鑒于答應過宋若瑤,絕不告訴謝星野。
于是在次日,江清晏來接她離開時,她把這件事偷偷告訴了江清晏:“我擔心她不懷好意。我的安危算不得什么,但我不能讓您丟了面子。畢竟我已經是您的妻子了?!?p> 江清晏懶散地靠在賓利車上,掀起眼皮看她:“你放心,我會陪你去?!?p> 沈清棠訝異地低下頭,心想那大可不必,她可不想因為三角戀的風流韻事而登上江寧城的頭條。
江清晏把女孩的神色盡收眼底,不動神色地笑了笑。
女孩簡單挽起丸子頭,極簡單的白色連衣裙套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腰線。
裙身自腰際有大片大片的紅玫瑰火般燃燒,這樣容易顯得俗氣的搭配,放在她身上卻如同生機殆盡的余暉般荼蘼光彩。
蘇外婆很快就緊跟著過來,一雙清明的眼睛上下打量江清晏,隱含挑剔及試探。
這種行為完全是刻意為之,當然就顯得很不禮貌。
江清晏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快步迎上前說道:“蘇奶奶您好,我是這里的投資商。因喜愛蘇繡,特意聘請沈小姐作為盛銘公司的蘇繡總監(jiān)?!?p> 盛銘實際就是江氏集團百分百持股的一家服裝設計類公司,而蘇繡總監(jiān)的名頭顯然要比繡娘師傅好聽得多。
江清晏很容易討得了蘇外婆的歡心,她開始笑得合不攏嘴,以一種慎之又慎的慈愛態(tài)度來對待外孫女的未來上司。
這也是沈清棠提前囑咐過他的:絕不能將兩人的婚事告知蘇外婆。
蘇外婆手里握著一只行李箱,另一只手拼命往江清晏手里塞早起蒸好的四色片糕。
“棠棠性子倔,她要是做錯了事情,又不肯改。你盡管打電話告訴我,讓我來罵她?!?p> 這些話顯然是維護了,江清晏接過沉甸甸的糕點,卻不敢接蘇外婆的話。
“讓我來搬吧。”
他沖老人笑了笑,拎起行李箱往車上送,白襯衫衣袖半挽,露出一截修長有力的小臂。
隨著他的用力,手臂上隱約綻出青筋,這人并不似表面那般羸弱。
沈清棠的心砰砰直跳。
她低下眉眼,在蘇外婆不舍的目光下躲藏,生怕被瞧出端倪。
不知是盛夏過分炎熱的天氣,還是她滾燙的臉頰,她恍恍惚惚坐上副駕駛,窗外的風光迅速向后退去。
這樣偷偷摸摸的,簡直像是在偷情。
可真要說出真相,沈清棠不敢。
她要去嫁給一個完全不了解的男人,還是為了錢——這樣的事情,只要想一想都是荒唐。
“嘀嘀嘀嘀”聲接連不斷響起。
沈清棠清醒過來,四下尋找了一陣后,慌亂地扯住了身側人的衣袖。
“是車壞了嗎?”
她小聲地詢問,滿眼的濕意。
車速漸漸慢下來,靠在路邊停下。
沈清棠依舊拉住他不放,眼尾暈出紅意,像剛從睡夢中驚醒。
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她開始逐漸習慣于江清晏的靠近。
江清晏扶住她的肩,不斷試探著靠近,裹挾了淡淡的薄荷香,混合著烈日的微辣。
他一改無欲無求的模樣,眸底的水光透出不寧靜的心緒,清心寡欲的神明赤裸裸表明了偏愛。
沈清棠的心亂了,瞬間涌出的激烈情緒壓制了理性,睫毛微微顫抖了幾下,緩緩停歇。
安全帶“咔嚓”合上,淡淡的薄荷香轉瞬散去。
沈清棠睜開眼,鋪天蓋地的尷尬情緒洶涌而來,真是無地自容。
她竟然往那方面去想了,還仰起臉方便他行事。
沈清棠羞愧地低下頭,垂手蹂躪著帆布袋,一角硬硬的觸感在暗示著即將發(fā)生的事情。
那是她偷出來的戶口本。
盡管有些艱難,但還是得把話說清楚。
“我能直接去你家嗎?”
江清晏的瞳孔陡然放大,可暫且無暇關注女孩的臉色。
他直視前方,淡淡地說道:“隨你喜歡?!?p> 沈清棠急急地辯解:“沈嚴接回的是江清晏的妻子,而不是沈家的私生女。我是想著,在你家會自在些?!?p> “我知道,”江清晏似乎帶著笑意,“現(xiàn)在應該是我們家了?!?p> 沈清棠看不透他的心思,按理說心愛的未婚妻跟別人跑了,事關男人的尊嚴和底線,江清晏應該大發(fā)雷霆。
可他對她這么一個替代品噓寒問暖,聲音溫柔得似乎浸出了水。
幾個小時后,賓利車駛進江寧城的一處獨棟別墅區(qū)。
沈清棠剛準備下車,另一側的車門就被打開,江清晏微微屈身,朝她伸出了手。
“江夫人,我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