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南熏知道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名叫溫妞妞。
大哥溫大寶。
三弟溫二寶。
小弟溫小寶。
他們的父母都是給人家種地的佃戶,一輩子都是個勞碌命,平生也不識得幾個字,能取出大寶和妞妞這樣的名字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溫南熏萬幸他們沒有取狗蛋或鐵柱之類的名字。
至于大寶,二寶,和小寶,這樣的名字在小時候還可以叫叫,長大了就不適用了,但改名字的事情暫且不急。
還是要先改善生活。
溫南熏是被父母寵著長大的,自小嬌生慣養(yǎng),沒做過臟活累活,更沒有吃過苦。
而眼前這個開局,對她來說是一個地獄模式。
她以前學(xué)得是金融,這個專業(yè)在眼下完全用不上,她既不會種田,也不會搞基建,在這個封建的社會,她沒有任何一項(xiàng)可以養(yǎng)活得了自己的技能。
一時間有些小沮喪。
這時溫大寶從破茅屋里走出來,手里拿著四只邊緣都有些磕壞了的碗,還有一小盆粥,和一疊青菜。
將粥和青菜放在石頭上,溫大寶先給溫南熏乘了一碗滿滿的粥,遞給她,“妞妞,快吃?!?p> 溫南熏接過粥,本能地想說一句謝謝,但她意識到溫大寶和原主是兄妹。完全可以不用這么客套。
眼前的這個家,應(yīng)該是買不起鹽或者糖的。
溫南熏喝了點(diǎn)粥,和她料想的一樣,并沒有什么味道。
很清淡,就對于已經(jīng)餓急了的溫南熏來說,就算再難吃的東西,只要能填飽肚子,她也會吃。
絆著菜葉子吃完了這碗粥,她并沒有再去添。
這里有四個人,自己吃了一碗,二寶和小寶也各要吃一碗,應(yīng)該是沒剩下多少的。
果然,只見溫大寶給二寶和小寶都分好粥,那盆子已經(jīng)快見底了,倒在碗里,連半碗都不到。
溫南熏微微有些心疼這位大哥,明明他還十歲未到,卻要撐起整個家,哪怕自己吃不上多少也要讓弟弟妹妹多吃點(diǎn)。
“哥哥,我們等一下是不是要把爹娘給安葬了?”溫南熏沒有忘記院子里還有兩具尸體。
溫大寶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頓了下,他的聲音低低的,聽起來有些壓抑,“大哥會去安葬爹娘,妞妞,你留在家里照顧二寶和小寶。”
“我要和哥哥一起去?!睖啬涎咀卮髮毜囊滦?。
“別鬧?!?p> 溫南熏的聲音低了點(diǎn),“哥哥,我怕……要是她們又要把我賣走……”
溫大寶擰了一下眉,他放下碗,“你和我一起去?!?p> “把二寶和小寶也帶上?!?p> 溫大寶一個人是搬不到兩具尸體的,所以他得先將一具尸體搬過去,回來再搬一趟。
溫南熏牽住兩個小蘿卜丁,跟在溫大寶身后,在溫大寶力竭的時候幫他抬了一段路。
好在二寶和小寶都聽話,乖乖地跟著,沒有亂跑亂動。
費(fèi)了好幾個時辰,溫大寶才將爹娘搬到了一處亂葬崗,他們沒有錢買棺木,只得挖個洞將兩位埋了。
溫南熏幫著溫大寶一起挖,一開始做這種活她覺得哪哪都不適應(yīng),鋤頭太重,要彎腰,力度掌控不好,差點(diǎn)一鋤頭將自己的腳給挖穿。
但再不適應(yīng)溫南熏也強(qiáng)迫自己去適應(yīng),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大小姐了,她是溫大寶的妹妹,不能將這些活都交給溫大寶一個人干。
溫南熏挖了老半天,才挖出一個不大的坑來,而溫大寶那邊挖的坑已經(jīng)可以躺人了。
溫大寶看著妹妹額頭上淌著細(xì)汗,有些心疼,“你先休息一會兒,大哥來挖。”
溫南熏只擦了擦汗,并沒有放下手中的鋤頭,對溫大寶笑著說,“大哥能做的事我也能做!”
溫大寶看了她一會兒,“累了就休息會兒,別勉強(qiáng)?!?p> “好。”
溫南熏挖到后面是快累癱下了,最后一點(diǎn)點(diǎn)收尾的工程她交給了溫大寶,然后爬上了坑,找了個地方坐下。
兩個小蘿卜丁互相靠著睡著了,腦袋靠著腦袋,別說,安靜下來的兩人還挺有愛。
說起來她還沒仔細(xì)瞧過自己的父母。
她往兩位看去,他的父親背很駝,大概以前種地的時候累彎了腰,皮膚干巴巴的,深褐色的皮膚上有許多條皺褶,像是一塊干枯的老樹皮一樣。
而她的母親,很清瘦,臉頰向下凹陷下去,眼睛下方有深深的黑影,她的發(fā)絲干枯,微端發(fā)黃,手指頭上有細(xì)細(xì)的針孔,應(yīng)該是在夜里做過不少縫補(bǔ)衣裳的活計。
兩位看著比同等年紀(jì)的人老了一截,溫南熏從哥哥口中得知,他們是被鎮(zhèn)上朱員外家的下人活活打死的。
朱員外拖欠了他們兩年的工資,家里還有四個孩子要養(yǎng)活,兩位沒有辦法,便去了朱家討債。
結(jié)果可想而知。
朱員外打死了兩個人,沒有受到任何懲處,他早就買通了縣里的官員,給妞妞的爹娘安了一個私闖家宅的罪名。
在這個迂腐和愚昧并存的時代里,窮人的命不過是一塊破布,想撕可以隨便撕。
溫大寶把坑挖好了,他爬上來,正想將鋤頭放在一邊,他聽到一旁的妞妞忽然叫了他一聲。
溫大寶回頭看,天色暗沉,他的妹妹坐在草垛里,埋在陰影下的頭緩緩抬起來,尚且稚嫩的臉龐中藏著一絲冷意,“哥哥,我們?nèi)⒘酥靻T外,給爹娘報仇!”
溫大寶手中的鋤頭“砰”地一下,砸在了他的腳上。
他快步走到妞妞面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溫南熏的胳膊被他掐得生疼。
溫大寶呵斥道,“這話不能說,也不能想,聽到了沒有?!”
溫南熏看著溫大寶,“難道你不想給爹娘報仇嗎?”
溫大寶手指顫抖了一下,他的聲線壓抑著,“我想,但不是現(xiàn)在……”
他摸了摸溫南熏的頭,“報仇的事,暫時不要再想了,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長大,和二寶和小寶一起,好好長大就好了?!?p> 溫南熏點(diǎn)了點(diǎn)頭,“哥哥,我知道了?!?p> 她其實(shí)也并沒有想去殺朱員外,只是想試試溫大寶的態(tài)度。
大多數(shù)人忽然被人害死了爹娘,都會崩潰,這時候容易干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比如殺人。
溫大寶才十歲,這是一個做事不太經(jīng)頭腦又容易瘋狂沖動的年紀(jì)。
溫南熏怕溫大寶會干蠢事。
但從方才溫大寶的態(tài)度上來看,溫大寶還是有理智的,甚至能隱忍,這些性格在一個十歲的小孩面前,可不多見。
見妹妹不再提報仇之事了,溫大寶松了一口氣,他將爹娘的尸體拖到坑的旁邊,沒有立即下葬,而是對溫南熏道,“你先背過身去?!?p> 溫南熏不知所以,但還是乖乖地背過了身。
沒過多久,溫大寶將爹娘埋好了。
溫南熏轉(zhuǎn)過身,見溫大寶的手上拿著兩套衣服。
一套他爹的,一套他娘的。
“哥哥……”
“這兩件衣服,改改還能繼續(xù)穿。”
溫大寶走過來,一把抱起睡著了的二寶和小寶,對溫南熏說,“我們回家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