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卷地,半色凄涼。西邊的暮色低垂,暗暗地一片殷紅。福壽街上,坐落著昔日巍峨雄壯的代府。曾幾何時(shí),御賜金匾,高朋滿座,前來拜訪的馬車絡(luò)繹不絕,篆刻精美的屋檐上,仙鶴展翅高飛。廊下,艷紅的燈籠徹夜通明,照亮了半邊天際。而如今的代府,大門緊閉,門可羅雀。御賜的金匾被長劍折斷,遺落在門前的臺(tái)階上,那上面掛滿了殘破的蛛網(wǎng)和枯敗的枝條,再也沒有當(dāng)初繁華的景象。
蕭轍一襲青衣,頂金鶴為冠,站在代府門前。他眉目俊朗,眼底染著幾分陰翳,眉宇之間環(huán)繞著淡淡的憂愁。思緒間,又回到了那年的代府,淡月仙音,美酒珍饈,與兄弟友人為伴。
那年的代泉年輕俊逸,走路帶風(fēng)?!拔⒊颊埼宓钕掳??!?p> “舅父不必多禮?!?p> 代泉道:“深兒是我最小的兒子,平日里也沒有什么玩伴。便是日日盼著你能過來,你今天過來,他一定特別高興?!?p> 蕭轍微微而笑,說道:“深兒的六歲生辰,我怎能不來。”他一邊吩咐下人把壽禮奉上,一邊對代泉說道:“深兒呢?”
代泉暢然一笑,說道:“他在正堂等殿下等得著急了,這會(huì)子去你舅母房里了。這孩子,就是耐不住性子?!?p> 那日和風(fēng)清暢天高云淡,西北的暮色殷紅絢麗,暈染得極美。代深提著蓮花燈籠,在花園里來回穿梭著。
“錦書哥哥,你快來啊。你快看,我母親給我做的蓮花燈好不好看?!?p> “弟弟你慢點(diǎn)跑,別摔著了?!?p> 長風(fēng)輕撫,吹起蕭轍翻飛的衣袍。絲絲涼意,吹散了他眉間的思緒,卻吹不開他唇邊隱隱的哀傷。
“殿下,我們來這代府做什么?”白子佩四下里環(huán)顧了一圈,對蕭轍說道,“屬下聽聞,自打代府出事以后,這宅子就變得詭異起來。每到月圓之夜,便會(huì)傳出凄厲的哀叫。”
蕭轍仿佛沒有聽到白子佩的話一樣,自顧的往前走著,推開了代府的大門?!爸ㄑ健币宦暢林氐哪鹃T上,迎面而來一股塵土的氣味。殘破的庭院,落了滿地的樹葉,臟兮兮的燈籠上寫著“代”字,散落在庭院的周圍,隨處可見。
“錦書哥哥?!?p> 代深的一句呼喚,像是戳破時(shí)光,穿越而來。蕭轍的眼前,再次出現(xiàn)了那張稚嫩的臉龐。朱漆暈染的角樓上,代深掙脫舅母的懷抱,從樓上跑下來。
“錦書哥哥,你是來和我一起做花燈的嗎?”
秋風(fēng)漸涼,蕭轍撿起庭院里破敗的燈籠,感嘆道:“深兒以前最喜歡的,就是做花燈。代府上下,幾百口人,就這樣沒了?!?p> 溫潤的淚水從蕭轍的眼中滑落,飽含凄楚與哀傷。
“子佩,你去查查代深的下落。他自幼被送去太行書院,看看他可否在那場變故中身亡。他的年紀(jì)小我三歲,書院那里應(yīng)該會(huì)有記載?!?p> “是,殿下。”
長樂殿中,蕭九辰一襲明黃色的游紋暗花龍袍坐在書架前的椅子上。紫檀香木雕花的桌案上,堆放著高高的奏折。蕭九辰眉頭緊鎖,面色冷峻,正拿著筆批閱奏章。
“陛下,陛下?!敝荛L生進(jìn)到殿中行了一禮,見蕭九辰半天沒有反應(yīng),便又叫了兩聲。
蕭九辰眼簾微垂,頭也不抬,是冷聲說了兩個(gè)字:“何事?”
周長生俯著身,又湊近了兩步,說道:“陛下,齊宣王爺回來了。這會(huì)兒子就在殿外候著呢?!?p> 蕭九辰微微側(cè)目,放下手中的奏折,眼中的冷光好似臘月的霜雪,能將人凍結(jié)成冰?!靶M(jìn)來?!?p> “是,陛下?!?p> 沒過片刻,蕭轍便進(jìn)到殿中行了一禮?!俺嫉軈⒁姳菹?,陛下洪福齊天?!?p> 蕭九辰見了蕭轍,立刻換了衣服面孔。只見他面帶微笑,上前扶起蕭轍,說道:“臣弟快快請起,一路上護(hù)送穆清公主,實(shí)在是辛苦了。”
蕭轍面色淡然,絲毫不為所動(dòng),“為大梁效力,是臣弟分內(nèi)之事,談不上辛苦?!?p> 蕭九辰道:“朕聽聞五弟路上遇上了山賊,與公主和卓將軍走散了,朕一早就派卓將軍前去尋找五弟,沒想到五弟自己回來了?;貋淼暮冒?,朕剛剛登基,朝政不穩(wěn),還盼著五弟在朝中幫襯著。不知五弟身子如何,有沒有受傷?”
蕭轍輕輕扯起一邊嘴角。他的眼底澄澈卻又深不見底,直勾勾的看著蕭九辰說道:“陛下是希望臣弟沒事,還是有事呢?”
蕭九辰面上的笑容稍稍收斂了幾分,眼中的冷光一閃而過,令人難以捕捉,繼而快速換上了一副笑臉,“朕自然是希望五弟沒事了。朕已下旨,封五弟為齊宣王,朕還要把這兵權(quán)都交給五弟,這樣朕才能放心啊?!?p> 蕭九辰說著,冷笑了一聲,眼中的冷然不經(jīng)意的流露了出來。
“眼下山賊如此猖狂,朕這就派人前去剿滅山賊。今晚五弟就別回府了,留在宮里陪朕吧,朕今晚在銅雀臺(tái)設(shè)宴,你我兄弟二人好好暢飲一番。”
“陛下。”蕭轍道,“先帝在時(shí),曾下過密令,讓臣弟與穆清公主定下婚約。如今公主已經(jīng)來到大梁,還請陛下讓臣弟接公主回府?!?p> 蕭九辰眼底深邃,似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海洋,“公主的事,不著急。公主遠(yuǎn)道而來,該好好休整一番,朕已經(jīng)安排她在宮里住下了?!?p> 蕭轍目光堅(jiān)毅,早就猜到蕭九辰會(huì)對這門親事不認(rèn)賬。他面色沉靜,跪在在蕭九辰身前俯身叩拜,一字一句的說道:“謝陛下體恤!”
日光恬靜,秋意漸濃,長風(fēng)帶著絲絲涼意,吹落了枝頭的枯葉,吹起蕭轍翻飛的衣角。他目光深邃,眉宇之間帶著幾分憂郁,正站在長樂殿外仰天而望。
白子佩站在蕭轍身邊,低聲道:“殿下,方才收到密信。陳鶴衍下旨,又把穆清公主許給了陛下。陛下才剛登基,陳鶴衍怎么這么快就翻臉?”
蕭轍眉頭緊鎖,嘆了口氣,“看來咱們陛下一早便知道先帝的密令,所以和陳鶴衍商量好了,要讓我難堪?!?p> 就在這時(shí),王內(nèi)侍上前行了一禮,“奴婢給齊宣王爺請安?!?p> “王內(nèi)侍有什么事嗎?”蕭轍淡淡的說道。
“回殿下的話,奴婢奉陛下之命,前來告訴殿下,秋風(fēng)瑟瑟,殿下不必回府去了。陛下已經(jīng)派人將武臺(tái)殿打掃出來,供殿下休息,請殿下隨奴婢移步武臺(tái)殿吧。”
蕭轍輕嘆一聲,將雙手置于身后,“秋景甚美,本王想在宮里走走,還請王內(nèi)侍代本王向陛下轉(zhuǎn)達(dá)謝意,等晚膳時(shí)刻,本王自會(huì)到銅雀臺(tái)赴宴?!?p>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