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往事
爐上的水已經燒得滾燙。
沈靈懷將拿出兩只茶杯，開始進行盛筱淑能看懂但是做不到的點茶藝術。
“自然是見見阿辭了?！?p> “你若想見他，只要說一句話便可以了，不是嗎？”
“那不一樣?！?p> 沈靈懷擺擺手，他身邊的侍衛(wèi)上前，遞給她一把傘，做出了“請”的姿勢。
這是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了。
盛筱淑沒辦法，她也打不過，但是觀察周圍，除了沈靈懷本人和幾個侍衛(wèi)，確實再沒有別的人。
在謝維安可以輕松應對的范圍內。
她嘆了口氣，丟下一句話，“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恩怨，只是逝者逝物不可追，你所想的，已經不能得償所愿。那何不珍惜眼前，別再一錯再錯?！?p> 說完也不管沈靈懷有沒有聽進去，她撐起傘往竹林深處走去。
方才趕她的兩個侍衛(wèi)跟在她的身后，應該是為了保證她不亂跑。
還真是“貼心”。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
剛才和沈靈懷說的那句話，是她在《命理天書》里看見的。
她并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僅僅從這句話里也可以窺見沈靈懷心里的執(zhí)念并不在現在，不在這輜陽城，而在那她不曾參與過、不曾見證過亦不曾聽聞過的，有謝清辭的遙遠過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的執(zhí)念才能在經年之后還要染上獻血才能平復。
但是……
盛筱淑終究希望最后是個好結局，畢竟她不想看見謝維安難過的樣子。
和著“噼噼啪啪”雨點打在傘上的聲音，她走到了小路的盡頭。
面前是一個清致淡雅的小院子，隔著門能看見臥房、寬闊的長廊和一個兩層的樓閣。
院子里還種了不少花，從長勢和模樣來看，卻不像是一年都沒人打理的樣子。
看來沈靈懷即使不來這里，也會讓人好好收拾著。
盛筱淑又嘆了口氣，回頭一看。
發(fā)現跟了她一路的兩個侍衛(wèi)此刻卻停在遠處的小路拐角上，并沒有跟過來。
這樣也好。
她推門而入，走進這個謝維安和沈靈懷曾經共同住過的地方。
而另外一邊，聽了盛筱淑的話，沈靈懷久久沉默無言。
直到親近的侍衛(wèi)提醒他道：“大人，水已開了?！?p> 他這才回過神，爐上的滾水翻騰著，不時濺出來，又消失在通紅的炭火里。
“那件事也同她說了么？”
這聲低語隱在喉嚨里，即使親衛(wèi)離得很近也沒聽清，不由問了聲：“什么？”
“沒事，我的客人何時到？”
親衛(wèi)道：“我們是出發(fā)后半個時辰才將消息放出去的，按照馬車的腳程，應當也還有半個時辰才對。大人要不要先去能避風的地方休息一下？”
“不必?！?p> 沈令懷搖搖頭，“他來了?！?p> 親衛(wèi)一愣：“這不可……”
一句話沒說完，漫天的雨聲里忽然夾雜了一道并不和諧的馬蹄聲，正朝著此處急急而來。
親衛(wèi)猛地回頭看去，一匹黑馬沖出雨幕，仿佛眨眼間就來到了他們面前。
馬上的人裹著薄薄的防水布，揚襟下馬，動作絲毫不因這漫天風雨而有所滯礙。
他驚了一下，直到人走到面前了才想著攔。
“站住，來者……”
“流影，退下。”
他身后的沈靈懷忽然開口道：“這是我的客人?！?p> 謝維安繞過面前的侍衛(wèi)，將身上的防水布揭下來，即使披了這布，但是身上還是濕了大半，他渾不在意，一屁股坐到了沈靈懷面前。
看見備好的火爐，他皺了皺眉。
沈靈懷道：“流影，你先退下?！?p> 片刻過后，這座風雨里的小亭子里就只剩下了謝維安和沈靈懷二人。
謝維安問：“阿淑呢？”
“許久不見，右相大人怎么還和從前一樣沉不住氣？”
沈靈懷倒好茶，給自己和他都斟了一杯，然后才道：“我讓人帶她去小山外了，暫時不會有事?！?p> “暫時？”
“后續(xù)如何，這不是還要看你我談得如何嗎？”
謝維安接過那杯茶，往竹林深處看了一眼，阿淑如果在那里的話，現在確實是安全的。
那顆一直飄在半空中的心總算放了一半。
他看向沈靈懷，忽然道：“你的病情加重了?！?p> 沈靈懷笑笑：“畢竟是那位圣醫(yī)說過活不過三十歲的病，滿打滿算還有三年，提前有些癥狀也是尋常的。”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何還要摻和進這些事中來？”
“正因為命不久矣，才要盡快將想做的事情做完不是嗎？阿辭，你知道的，我所圖不多，只不過幾條人命，幾座城池。說來這些在咱們那位陛下眼中，恐怕是一揮手就能拂去的塵埃，你為何要來阻止我呢？”
謝維安垂眸，深沉的黑眸看不出什么情緒。
“這些話在我心里已經憋了許久，今日你在，便都說與你聽了吧。”
沈靈懷捂著小暖爐，緩緩道：“當年侯府變故，你年齡尚且幼。我卻清楚，所謂的貴妃歿逝、老侯爺憂思成疾，甚至大公子戰(zhàn)場犧牲，都不過是一場陰謀，一場針對謝家的陰謀?！?p> 謝維安扣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曲了一下。
“你多年在朝，身居高位，對當年的事情應當有所了解了。不是嗎？”
“我知道。”
謝維安這句話聲音壓得很低，附在雨里幾乎聽不清。
但是沈靈懷卻看明白了。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要將身上那股溫和和病氣的布簾徹底撕開，露出凌厲鋒銳的底色。
“你不知道?！?p> 謝維安并未做什么辯解。
若說之前他還有幾分懷疑，現在就是確定了。
當年侯府落魄，朝中落井下石者無數，更有甚者反過來幫著侯府的敵人對付自己曾經的主子。
在這輜陽死去的人都是在危難后陷害于侯府之人。
當年大徵戰(zhàn)亂，西南部敵軍步步緊逼，云麾大將軍于西南一帶構筑防線死戰(zhàn)不退，最后卻因幾座城池的人私自截下大半軍糧，導致軍隊潰敗，間接導致了云麾大將軍后來戰(zhàn)死沙場。
云麾大將軍——謝維安的大哥，便再沒能活著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