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走火
看著看著,盛筱淑眼睛上忽然一暖,一片溫和又不突兀的黑暗蓋住了她的眼睛。
謝維安平鋪直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眼睛不舒服還亂看,吃你的?!?p> 盛筱淑失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謝維安的語氣里帶著那么幾分隱忍,難道真是淑妃娘娘那件事把他氣得不輕?
于是心里又多了點忐忑。
盛筱淑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個穩(wěn)重的人,唯獨面對親近之人的時候,會忍不住多些被她自個早八百年就挖個坑埋了的俏皮和玩鬧心思。
她是個很懂分寸的人,能將人與人之間交往的尺度精準到厘米級別。
但唯獨面對謝維安的時候,她所有的“精度工具”都會集體罷工,進入失靈狀態(tài)。
簡而言之,她了解謝維安,能知道他一個不經(jīng)意的眼神、翹起來的嘴角……代表著什么意思。
但某種程度上,她也很不了解謝維安。
比如此時此刻,她明明覺得謝維安應該不會為了淑妃那件事生許久的氣,但是直覺和種種跡象卻告訴她,現(xiàn)在的謝維安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為了什么,她猜不出來。而且她估計就算自己開口問,謝維安也不會告訴她。
弄不明白,她干脆聽話地點點頭,安靜地閉上眼睛。
反正謝維安猜得沒錯,眼睛的確有些不舒服。
視力倒是沒有什么影響,就是看比較明亮的地方時,眼睛會不自覺地干澀,在相對沒那么亮的地方就會舒服很多。
正戲還沒開始,閉目養(yǎng)神一會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盛筱淑乖乖閉上眼睛后,謝維安輕輕挪開了自己的手,目光在她被燈火映得柔軟又安靜地臉頰上停留了一瞬,不自覺往下移了一下。
她剛剛吃過紅豆餅,嘴角還留了一點殘渣。
伸出手去想要替她將餅渣擦去,正好,盛筱淑伸出舌頭來想將那點“漏網(wǎng)之魚”卷進肚子里,結果遇到個“意外之喜”。
她好奇地輕輕舔了一下。
“轟!”
謝維安覺得,自己本就不怎么平穩(wěn)的心跳,陡然在雄強調當中撒起歡來,連忙將手指縮了回來。
盛筱淑:“……”
她無聲地坐直了身子,囫圇從面前的盤子里抓了一塊糕點,低下頭一口一口地咬,吃著吃著臉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這一隅小小的空間內(nèi),在滿殿的爾虞我詐和不懷好意當中,兀自清新脫俗、不問世事地升著溫。
就在盛筱淑覺得喉嚨已經(jīng)燙得快要咽不下東西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將尷尬又隱秘的氣氛攪了個七零八落。
徐安溜達過來,說:“陛下的圣駕已經(jīng)到了殿外……怎么了?”
“沒什么沒什么?!?p> 盛筱淑用感激的眼神看著他,站了起來道:“我們這就去接駕吧?!?p> “啊……哦,不過按照身份,只有右相有資格前去接駕?!?p> 她:“……”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
謝維安已經(jīng)恢復如常,淡定地起身,順手將盛筱淑拎回了原地,“在這呆著,別亂跑?!?p> 盛筱淑:“……哦。”
他離開后,盛筱淑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感覺自己腦門上滲出來的汗都要和著腦漿變成青煙升騰起來了,冷靜和理智化成了一團漿糊,兀自在腦子里翻滾著。
她神色恍惚地呆了片刻,回過神來的時候,風見早已經(jīng)擺著架子,坐上了高位。
謝維安作為一品大員,位置早就已經(jīng)安排好了,右邊一溜王爺公主下來,排第一個的就是他。
看起來暫時是沒辦法屈尊過來,和她擠在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落了。
但是盛筱淑卻松了口氣。
腦子冷靜下來后,胸口處傳來絲絲熟悉的悶痛,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那是巫族之血帶來的后遺癥,一旦她心緒上有大的波動就會發(fā)作。
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好幾次的盛筱淑已經(jīng)有所習慣了。
但若謝維安過來,十成十要以為是他自己的錯,到時候肯定又得自責。
她不想看到謝維安總是怪自己。
所幸,經(jīng)驗不是白得的。
盛筱淑動手將用來冰鎮(zhèn)水果的冰塊挑到茶杯里,和著冰涼的清水一起嚼了。
涼意順著喉嚨竄進四肢百骸,稍稍麻木了那沸騰的悶痛。
她在這邊和自己的身體斗智斗勇的時候,于蓮宣了旨,“傳武試合格者,七人入殿覲見!”
盛筱淑精神一振,殿內(nèi)也安靜了下來。
由新科考官領著,池舟三人緩緩入了殿,跪在了風見早面前。
“皇上萬歲!”
風見早擺擺手,看著原本的七人隊伍“缺斤少兩”,也并無什么意外。
盛筱淑抬頭看他。
熟悉的面容隱在端莊華彩的珠簾后,無端變得模糊起來,唯有那雙眼睛還是熟悉的樣子,沉靜、堅不可摧,一絲情緒也不肯外露。
唉。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心說這皇帝當?shù)闷鋵嵨幢赜衅胀ㄈ俗栽凇?p> 可這高位之上,注定要有一個人的,也只能有一個人。
看了幾眼,她收回目光,那些光刺得她有點眼睛疼。
風見早說:“開始吧?!?p> 緊接著幾十個文士模樣的小廝流水一般將供作詩詞歌賦的長桌搬了上來,上面文房四寶一應俱全,玉質的瓷瓶里還分別插了一支帶著露水的鮮花,風雅得很。
三張長桌在武英殿前一字排開,毫不擁擠。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三個站得筆直的年輕人身上。
于蓮高聲道:“宣,公主進殿!”
風婉婉穿著一身荷粉色的宮裙,踩著一地煙云,天外仙子一樣款款走來。
她面上覆著輕紗,秋水一般的杏眼微微垂著,顯出了幾分端莊和高不可攀。
或驚艷,或審視,或算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全然不覺般,朝著風見早走去。
只有在經(jīng)過分站兩邊的三位候選人時,腳步輕微頓了一下,目光卻未有動搖,真真是將一國公主的風采和高貴發(fā)揮到了極致。
盛筱淑看著,覺得這小姑娘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的確是長大了不少。
風見早看著她,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