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拖延
局面似乎變得有些棘手起來。
若這次公主選婿只是大徵自己一家的事,隨便個大臣出來說一句“小題大做”,風見早都能借坡下驢直接將事情輕描淡寫地揭過去。
可偏偏殿上還坐了一水的外國使臣,這些人自己帶來的武試之人沒站到公主面前,自己倒是趕上了這難得的熱鬧。
他們心里對大徵,敬服是真敬服,畢竟是真打不過。
自古以來誰拳頭大誰說話就有用,放到國家之間,這幾乎已經是兩國來往的唯一鐵律了,堪比雷打不動的天道法則。
可不想看到大徵過得好,那也是真的。
漫長的歲月里,這些小國和大徵反反復復地互相拉仇恨、摩擦不斷,雖然使臣見面的時候總免不了笑臉寒暄,甚至送歲貢的時候個個比誰都積極,生怕大徵皇帝一個不高興,就要拿自個“練練兵”。
但大家心里都知道,這只是因為大徵很強而已。
未來但凡大徵勢弱,踩得最狠的還是這批獻媚的人。
雖然盛筱淑不太想承認,可是卻不得不接受:在這個世界,除了保持自身絕對的實力,沒有別的和平可能性。
也許在遙遠的未來,再多些如風見早、佐赫這樣的人,局面可能會有所改變。
但真要到那時候,盛筱淑一副身軀估計早就和大自然徹底融為一體不分你我,墳頭草都要竄高兩米了。
眼前局面便是如此。
林皓開了這個頭,點起了火苗,這些使臣們最想要做的,就是支棱著腮幫子給這把火送上一縷和風,巴不得它燒得更旺些,鬧得越大越好。
看見你不開心,就是我最大的開心。
風見早也很頭疼,在使臣們的角度上看,你管我伸不伸手,還能管我心里想什么不成?
已經有好幾個使臣開始順著林皓的話開始往外扒拉引線了,就等什么時候火徹底燒起來,看一把璀璨的煙花。
盛筱淑瞇了瞇眼睛,就要站起來說話,余光忽然瞥見謝維安抬了抬眼睛——不是對她,是對殿內的另外一個人。
她一愣。
差點兒忘記,此事謝維安早就得知了消息,按照他的性子,肯定做了不少準備。
但是看著接了他的眼神站起來的人,她還是吃了一驚——杜知書,兵部新貴,年紀輕輕、政績卻著實亮眼,討論度不知不覺間已經超過了他那個當吏部尚書的爹。
他起身道:“諸位使臣這是做什么,事情尚未查明,陛下未曾定論。諸位都是各國的棟梁之材,難道連半分的分辨能力都沒有,只管聽風便是雨嗎?”
杜知書言辭鋒利,仗著年輕毫不避諱,頓了一下道:“還是說,諸位只是想要看我大徵的笑話,不是不能分辨,而是不想?”
這話一說,幾個蹦跶的使臣臉色微變。
他們心里確實是這么想的,但不可能真承認啊。
“杜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林皓把話接了過去,劍眉繃緊了,武人特有的強勢氣場就顯露了出來。
“你是說我是故意栽贓陷害嗎?”
他和杜知書在品階上屬于平級,但是郎鷹之事過后,大徵武將在朝中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為了去一去大徵的酸腐積弱之風,風見早刻意沒管這事兒。
順其自然發(fā)展的后果就是朝中文臣在武將面前似乎都憑空矮了一頭,再加上林皓出身林家,正兒八經的國公府、皇親國戚,身份自然和尋常人不可相提并論。
因此他的語氣里便帶上了幾分高高在上的訓誡之意。
杜知書卻未有分毫動搖,朗聲道:“林將軍誤會了,只是林將軍說這位池公子的文章是買來的,可有人證?賣給池公子的人可曾抓到,結賬的銀兩可有賬策為證,交易的地點、時間,還有無旁人看見,交易的是池公子本人,還是他派去的人……此間種種,未有一樣分明,不是嗎?”
這番話把殿上的人都給說愣了。
盛筱淑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小子不是兵部的嗎,什么時候去刑部進修過?”
林皓臉色微變。
他一開始并未想到會走到這一步,杜知書說的那些自然也不可能一一呈上來。
不過這也是個人物,他腦子立馬轉了過來,分辨道:“若需要證據,稍后臣自然會為陛下呈上,只是實在是事發(fā)突然,臣為了不讓陛下和公主受到蒙騙,這才選擇在這個時候戳穿。倒是杜大人這話,難道是要公主殿下因為這一篇買來的文章選了這個人,事情成定局過后再說出真相嗎?”
豁,還真挺能說。
無論如何,他扯著“為了皇上和公主”這張大旗不撒手,杜知書就算說出花來,主動權也還是在林皓手里。
杜知書自己也知道這點,他避重就輕,從別的角度跟他扯起了皮。
盛筱淑一眼看出來,他是在拖延時間。
她看了看謝維安,正好撞上他也看過來的目光。
謝維安手里夾著一只酒杯,卻不見他喝,黑漆漆的眼睛里反射著一殿的華光,卻沒有半分深到眼底去,仿佛是在視網膜上結了一層無色透明但堅不可摧的冰霜,這讓他看起來幾乎不像個有血有肉的人類。
但是這些,在對上盛筱淑的目光時淺淺地融化開來,泛出一層細細的柔和與關切。
沒事,有我。
盛筱淑覺得心安的同時,剛剛被十幾枚冰塊淺淺壓下去的悶痛又有死灰復燃、卷土重來的趨勢。
她連忙錯開眼神,平復了一下存在感無比強烈的“砰砰”的心跳。
同時她心里止不住地想:莫非那些遠古時候的巫族人都是些冷心冷清的性冷淡,連心臟跳得快一點血脈就開始沸騰,這要如何繁衍生息?嘶,怪不得人少呢。
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維發(fā)揮壓下去,方才回神,便聽見杜知書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那依照林將軍的意思,是要在沒有絲毫證據佐證的情況下,奪了池公子參加文選的資格嗎?”
林皓心里一哂。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想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