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吶,今天不會是郭嬤嬤的生辰吧?怎么這么大方?”那宮女走后,眾人興奮得嘰嘰喳喳。
“累死累活這么多天,能吃上飽飯還有肉,又有半日的假,我不會是在做夢吧?”林扶菲說著還在自己臉上掐了一把。
薛姮照卻在心里直搖頭。
眾人不敢浪費這寶貴的時間,自然準備大睡特睡。
可是因為吃的太飽了,躺下去難受,而且那肉做的比較咸,屋子里又熱,這會兒眾人都口渴起來。
屋里沒有碳盆,沒有水壺,是燒不了熱水的。
伙房那邊雖然有熱水,可她們哪里配使呢?
幸而外間有兩口大缸,里頭裝滿了水。
眾人便都一窩蜂地去喝冷水。
“吃了這么油膩的東西,又喝冷水,腸胃哪里經(jīng)受得???”薛姮照叫住了也要去喝冷水的林扶菲。
她之前為自己搶了一碗肉,薛姮照不喜歡欠別人的。
“我也知道,可是在太渴了?!绷址龇瓶嘀樥f,“嗓子都要冒煙了。”
她們都不是小孩子,哪里會不知道油膩的東西不能一次吃太多,喝冷水更是禁忌。
可她們太餓了,太渴了,所謂饑不擇食,寒不擇衣。
到了這個時候,真是顧不得許多。
薛姮照也有些口渴,但她不敢喝冷水,把一口水在嘴里含的溫了,才慢慢咽下去。
且不敢多喝,只喝了兩三口也就不再喝了。
冬日的天短,午時過去沒多久,天色便昏暗了。
眾人吃飽喝足,這才消停下來,上床休息。
薛姮照是被熱醒的,她把被子撤下去一些。
旁邊的林扶菲也熱得受不了,把被子都蹬到腳下去了。
黑暗中薛姮照聽到有人在難受地呻吟,不出她所料,眾人都積食了。
天還沒亮,就有人開始上吐下瀉。
折騰到天亮,一個個神色萎靡,痛苦不堪。
“都別裝死了,郭嬤嬤叫你們即刻過去呢!”
眾人此時極不舒服,可是并不敢拖延。
到了那里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只是郭嬤嬤今天遲遲不到,足足站了一個多時辰,她才姍姍而來。
郭嬤嬤冷眼將眾人都打量了一遍后方才開口:“你們昨日吃得飽,睡得暖,今日便要加倍受罪。
早就告誡過你們,在宮里當差從來只能吃七分飽。你們不知節(jié)制,以致釀成今日這般苦楚。
實在是你們自作自受!”
上吐下瀉最是折騰人,這些人此刻不但精疲力盡,聽了郭嬤嬤的話,心里更是說不出的氣苦。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她們是戴罪之身,到哪里都要受挫磨。
郭嬤嬤又說:“我知道你們必然有人在心里怪我,恨我,可是我要告訴你們,將來你們須得承我的情。
你們這些人是吃不得苦的,可是做下人一不可懶,二不可饞。
經(jīng)了這件事后,你們便不會再想吃肉了,也免去以后偷嘴吃,惹出禍來,受罰受打?!?p> 這些人早就被折騰的沒了力氣,可是今天的規(guī)矩格外嚴。
有幾個受不了的,直接昏倒了。
郭嬤嬤道:“扎人中!讓她們快些醒過來!發(fā)昏當不了死,既入了宮,便是規(guī)矩大過天!”
好容易學完了規(guī)矩,還要去干活。
夜里又下了雪,她們都被分派去掃雪。
監(jiān)工的太監(jiān)不知從哪里受了氣,便把她們這些人當成了出氣筒。
稍有做得慢的,便要被打被罵。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這天夜里,她們當中一個叫張明珠的姑娘尋了短見。
她把自己吊死在茅房旁邊的樹杈上,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人都硬了。
“她在學規(guī)矩的時候就昏了兩回,又被監(jiān)工的抽了好幾下,”林扶菲抹著眼淚說,“這地方真是吃人不吐骨頭?!?p> “死了未嘗不是解脫!”池素輕嘆一聲,“咱們過的尚且不如牛馬,不死便要挨著?!?p> 薛姮照沒說話,她望著張明珠的尸體,暗暗咬緊了牙關(guān)。
想著自家被抄的時候,母親也曾勸她自盡。
自然是為著她好,怕她受到玷辱和折磨。
可薛姮照卻說什么也不肯死,她要活著。也勸母親不要尋短見。
只有活著才能洗清冤枉,才能翻身,才能東山再起。
眾人都很低落,學規(guī)矩的時候,雖不敢明著反抗,卻也帶出幾分不滿來。
郭嬤嬤見了,冷笑道:“怎么?死了人就了不起了?
告訴你們,在這宮中,下人的命就如螻蟻一般。
要怪就怪自己的命吧!
進了宮就要認命!
這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后一課,從今日起,你們便要被分派到各處去,且好自為之,自求多福吧!”
郭嬤嬤說完看也不看眾人一眼,便帶著自己的隨身宮女出去了。
隨后有太監(jiān)進來,把她們領(lǐng)到第一天進宮時錢三春的院子里。
依舊是那個識字的春明小太監(jiān),拿著名冊一個個念,把這四十九人分派到四司八局的各處去。
林扶菲被分到了惜薪司,和她同去的有十個人。
林扶菲噙著一泡眼淚,看著薛姮照小聲說:“薛姐姐,這回咱們兩個不得在一處了。你有空兒的時候好歹來看一看我。”
惜薪司是她們最不想去的地方,每日里劈柴送柴,裝炭送炭,又臟又累。
林扶菲生得單弱,到那里必然不能好過。
薛姮照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很快這些人便被領(lǐng)往惜薪司去了。
剩下的多被分到針工局,酒醋面局和內(nèi)織染局去了。
點一批人的名字帶走一批,最后只剩下了金玉娥、秦美君、池素和薛姮照四個人。
“你們兩個,”錢三春指著金玉娥和秦美君說,“容太妃那邊要兩個抄經(jīng)的,你們過去桐安宮吧!”
金玉娥和秦美君連聲道謝,然后喜孜孜地去了。
只剩下了池素和薛姮照。
“薛姮照,你且隨我進來?!卞X三春說著先進去了。
薛姮照走進那屋子,這是她第一次進來。
里頭的陳設(shè)并不出奇,都是用舊了的家具。
但她還是一眼就看見桌上那只青瓷斗笠蓋碗,雖然顏色素淡,樣子簡樸,卻是前朝官窯的上品。
里頭泡的茶,也是石峰出產(chǎn)的西湖龍井,這東西宮里品級不夠的妃子都喝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