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貴人入宮也不過三年有余,她出身不算高,其父不過是個五品官,且她至今并未生育。
如此還能被封為貴人,可見頗為受寵。
薛姮照跟在那個叫綠棗的宮女身后,低頭斂眉,不回顧不斜視,一派規(guī)規(guī)矩矩。
偏殿廊下站著兩個宮女,一瘦一胖,跐著腳兒看兩個小太監(jiān)在那里修剪花木。
綠棗便把薛姮照領(lǐng)到那邊去,說:“這里不比后頭,走路說話都要放輕。更不可四處走動,沖撞了貴人可是大罪?!?p> 又指著那瘦宮女說:“這是秋梨。”
指著那胖宮女說:“這是香櫞?!?p> 薛姮照向二人見禮,看她們的服色便知道一個是二等宮女,一個是三等宮女。
這二人一邊打量著薛姮照,一邊笑著向綠棗說:“姐姐,你這是從哪兒領(lǐng)來個病西施?怎么從來沒見過?”
“是針工局那邊的,咱們主子不是說上元節(jié)的荷包好嗎?叫咱們都學(xué)著些。那邊便派了她來,才剛劉權(quán)送過來的?!本G棗兒說到劉權(quán)不免笑嘻嘻的,足見二人關(guān)系匪淺。
“如此說竟要叫她在這頭住下了?”香櫞問,“可安置到哪個屋子里呢?”
“暫且和你們兩個擠一處吧!左右她也住不上幾天。”綠棗說,“也犯不上為她再單開個屋子?!?p> “說的也是,擠一擠也就住下了?!蹦莻€叫秋梨的宮女看上去性情頗隨和,“我們兩個都瘦,一張床就住得下了?!?p> “荔枝和春桃兩位姐姐在里頭伺候著呢,娘娘抄經(jīng)不喜歡身邊人多,咱們先別進(jìn)去了。”綠棗又說,“別看著今天太陽好,檐下的風(fēng)還是冷的,不可久站?!?p> 于是幾個人便走到一間屋里去,就拿起針線來,叫薛姮照教她們做荷包。
綠棗說:“你再做兩個新花樣吧!之前那些大致看著也就差不多了?!?p> “勞煩姐姐明示一二,”薛姮照問道,“這荷包是送人還是自戴?可要應(yīng)什么景兒或是配什么衣裳,我也好有個依據(jù)。”
“自然是娘娘自己帶著,也不為特意應(yīng)什么景兒??墒悄愕们f用心,不然大費(fèi)周章的把你叫來做什么呢?”綠棗說。
薛姮照于是在現(xiàn)有的料子和彩線里選了選,最后用堆紗的手法做了個折枝杏花的荷包。
因為幾乎不用刺繡,所以不過半個多時辰就做好了。
“這堆紗的法子從來都是用來做宮花的,誰想到還能用在荷包上?!鼻锢婺弥兆龅暮砂鼭M眼驚喜,“真是新巧?!?p> “這荷包看上去還真是不錯,且杏花的寓意也好?!毕銠淳椭锢娴氖挚戳擞挚础?p> “若說這手法并沒有什么出奇的,咱們也能做得來。關(guān)鍵是這份心思,不是誰都能想得到?!比ザ鴱?fù)返的綠棗也忍不住夸贊,“看來劉權(quán)把你薦過來還真是上了心的。”
眼看著就快到正午了,這幾個人都忙到跟前去伺候著何貴人用午膳。
薛姮照留在屋子里,等前頭都完了事,秋梨給她端了飯菜過來,笑著說:“餓了吧!快把飯吃了?!?p> 薛姮照向她道謝,又不緊不慢地和她嘮了幾句家常。
知道她是隨州人,進(jìn)宮已經(jīng)有五年了。
還知道何貴人跟前服侍的人,荔枝和春桃是從外頭帶進(jìn)來的。
她們也最得力,別人都要靠后些。
除了這兩個,綠棗因為能干要強(qiáng),也算受賞識。
“綠棗和劉權(quán)是老鄉(xiāng),拜了干姐弟的,”秋梨笑著說,“我看你人聰明手又巧,很得劉公公的賞識,將來不愁有好日子過?!?p> “我在這宮里不過是想求個平安罷了,”薛姮照語氣略帶傷感,“姐姐也知道我是個什么出身,哪可能真的熬出頭來呢!”
“你也別說這喪氣話,”秋梨安慰她說,“咱們年紀(jì)都還輕,心里總要有些巴望,這日子才能過得下去呀!”
又催著薛姮照說:“你快先把飯吃了,不然可就涼透了。
綠棗已然把你做的荷包呈上去了,貴人很是喜歡。
說不得午睡醒來還要見你呢,你也提前收拾收拾,別臨陣弄得手忙腳亂?!?p> 何貴人年紀(jì)輕,自然在衣服首飾上格外用心。
薛姮照在心里算著,再過幾日太后駕崩就滿三年了。
這三年宮里的嬪妃都穿素淡的衣裳,不做過多裝飾。
如今喪期滿了,少不得都要打扮起來。
“多謝姐姐提醒,姐姐可真是個熱心人。”薛姮照朝秋梨道謝。
秋梨搖著頭笑道:“這有什么可謝的?要謝也該謝綠棗。
要不是她在貴人跟前說,今年的荷包別出心裁,該多做一些留著平常用。
貴人也不會想到這個,更不會把你叫了來?!?p> 薛姮照聽她說的,面上毫不在意,只是心里的猜想又重了一分。
果然,等到午后,香櫞便過來叫薛姮照去見何貴人。
“貴人說你荷包做的不錯,有幾件頗喜歡的衣裳,想要你依據(jù)那些再做幾個荷包出來?!毕銠醇∧w豐潤,一張櫻桃口紅艷艷的。
薛姮照答應(yīng)著站起身,香櫞的眼睛不由自主盯著她細(xì)軟的腰身瞧。
薛姮照的水蛇腰風(fēng)流裊娜,香櫞心里不禁冒出一股酸水來。
想著綠棗跟她說的話,心里變得更不痛快了。
何貴人午睡方醒,綰了個慵妝髻,倚在軟榻上。
綠棗跪在腳踏上給她揉手,何貴人為太后抄經(jīng)書抄得手疼,尤其在睡醒后。
薛姮照依禮跪拜,也并不敢到近前去。
何貴人看她一眼說:“你做的荷包我看了,很是不錯。
到跟前來跪著,躲那么遠(yuǎn)干嘛?我又不吃人。”
薛姮照依言又膝行了幾步。
“抬起頭來我瞧瞧?!焙钨F人看不清薛姮照的臉,卻從她體態(tài)上察覺到了與眾不同。
薛姮照把頭半抬起,依舊不正視何貴人。
這是規(guī)矩。
“你叫什么名字?進(jìn)宮多久了?”何貴人見到她的相貌,就忍不住問她來歷,“我瞧著你和一般的宮女很不一樣?!?p> “奴婢薛姮照,去年冬至日入的宮,是罪奴?!毖杖鐚嵎A告。
“怪道呢!”何貴人聽了恍然,“是前順寧侯薛家嗎?”
“是?!毖盏痛怪郏翡J地察覺到又一出戲緩緩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