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癔癥
這個威脅,甚是有用。
夕顏一哆嗦,停下掙扎,順著白祁的力道,緩緩轉(zhuǎn)過頭去。
春蘭已經(jīng)瀕臨昏厥的邊緣,卻被一盆寒徹入骨的鹽水從頭澆灌,意識再度回歸。
“嗚……嗚……嗚……”
她杏目圓瞪,口齒不清,可夕顏聽得清楚,那是對自己最惡毒的詛咒!
猩紅的血,沿著磚頭的縫隙滲進泥土,滋養(yǎng)著才破土而出的夕顏嫩芽,白祁的笑,如食人魂魄的九鳳,一聲聲在耳邊盤旋,“別眨眼,對,夕顏真乖……”
不知過了多久,春蘭終于沒了氣息。
將士見狀,踢了幾腳,最后上前,拱手一揖,“世子,人已經(jīng)沒了?!?p> 白祁似有些意興闌珊,他聳聳肩,“這么快就沒了?那便喂了狗吧?!?p> 感受到脖頸處的呼吸順暢了些,夕顏終于掙扎著從白祁的懷抱中滑落。
夜風(fēng)裊裊,拂動著白祁的衣擺,混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將獨屬于他的凜冽送進夕顏的鼻息。
伴著惡犬嚼碎骨血的聲響,幾乎瞬間,她轉(zhuǎn)過頭,“哇”的一聲吐出滿腹懼意。
而四周的婢仆,絕大多數(shù)已經(jīng)被嚇得昏死過去。
白祁抬手想給她順氣,可大掌一貼上女娘的后背,她便不可抑制抽搐起來。
那是一種極其壓抑的畏怯與悸恐。
她不敢與他對視,只是緊緊咬著下唇,烏眸噙著淚,許久不曾掉落。
如他所愿,她安靜異常,一聲不吭,可那喉嚨中微不可查的聲響,無不在提醒著白祁,眼前的小女娘,已然神智不清。
“嬤嬤?!卑灼畈粣傰久肌?p> 嬤嬤心領(lǐng)神會,抬步上前。
可小女娘像是被踩到了尾骨的貍奴,驚愕的瞪著墨眼,呼吸細碎。
到了此刻,已經(jīng)沒有人碰得了她。
白祁身上的氣息,如同一劑猛藥,可以瞬間將春蘭瀕死的回憶勾起,他靠近一步,夕顏便匍匐著逃離一步,就這么來來回回折騰了半夜,白祁終于失了耐心。
“把她綁上榻!”
白祁命令聲一下,嬤嬤便親自上陣。
很快,夕顏就被捆住身軀,無法動彈。
身下的葵水染紅了衣裙,白祁伸手拉過錦被,將榻上人裹了個密不透風(fēng)。
“宣醫(yī)者?!?p> 不多時,便有醫(yī)者提著藥箱急步入內(nèi)。
一番檢查,醫(yī)者擦了擦額前細密的汗珠,小聲道,“回世子,許是受到了驚嚇,姑娘她得了癔癥?!?p> “癔癥?”白祁五指一緊,“多久能痊愈?”
醫(yī)者垂下頭,不知如何作答。
白祁冷哼一聲,抬步就要靠近床榻。
可榻上雙目空洞的小女娘,一嗅到他身上的氣息,便如受驚的幼鹿,墨眼瞪得滾圓,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滾落至枕下。
“瑾姐姐……瑾姐姐……”
一聲聲的呼喊伴著嗚咽溢出嗓間。
“世子殿下,姑娘的癔癥因您而生,您不管不顧的靠近她,會誘發(fā)病癥……”
醫(yī)者低低提醒一句。
白祁眉心一擰,收回想要捉住她雙肩的大掌。
他咬咬牙,恨不得將這不聽話的女人捏扁搓圓!可一對上那雙空洞的墨眼,又開始心生不舍。
最后,他終于退后一步,重重一拂袖,“本世子就不信了,小小癔癥,還治不好了!”
一連半月,夕顏閣內(nèi)進進出出了無數(shù)醫(yī)者。
苦藥湯子灌了百十來碗,可夕顏只是蜷縮在墻角,只要白祁一靠近,她便開始干嘔著啜泣。
最后,白祁終于爆發(fā)。
他砸了手中的藥碗,踢碎了內(nèi)閣雕著夕顏花樣式的貴妃椅。
夕顏閣的婢仆聞聲跪了一地,有人壯著膽子悄悄溜出院門,找來了嬤嬤。
嬤嬤踩著滿地狼藉,一靠近,便嗅到了白祁身上濃烈的酒味。
她嘆息一聲,欲言又止,最后終于開口道,“世子,不若,喚朱瑾試試?”
見白祁負手立在夕顏身前,并無抗拒,這才轉(zhuǎn)頭吩咐了幾句。
夕顏對一切充耳不聞,只是雙肩打著顫,口中不住呢喃,“瑾姐姐……”
“夕顏,只此一次,你別以為我舍不得殺你!”
白祁神色懨懨,腳步虛浮的撫著門,醉醺醺的出了院落。
壓在眾人心間的巨石終于消失。
春雨細細,打濕女子的睫羽。
朱瑾出了水牢,沐浴完,被帶來夕顏閣。
朱瑾花吊墜掛在耳垂,扣響了女娘頭頂?shù)陌l(fā)簪。
“叮鈴”一聲,如玉石墜入心湖,鋪開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將沉窒在心底的淤堵如數(shù)釋放。
女娘原本呆滯的神色被帶著涼意的春風(fēng)吹拂,似一張面紗,飄然遠去。
“阿顏,我來了,我來見你了……”
朱瑾的聲音又輕又柔,生怕吵了懷中人。
夕顏眼中的墨色開始流動,似在費力將神智匯聚。
許久,她終于喃喃開口,“瑾姐姐,我終于把你救出來了?!?p> 朱瑾第一反應(yīng)便是急急抬頭,見嬤嬤正指使著婢仆收拾狼藉,這才輕吁一口氣,警告道,“阿顏,你太冒險了……”
“不算冒險,我身體的確有恙,”夕顏虛虛攥緊朱瑾的衣袖,“我一聞到白祁身上的味道,就會止不住惡心,想吐……”
許是嗅到了熟悉的氣息,她周身的防備慢慢卸下,內(nèi)心最柔軟的部分便這么毫無顧忌的浮出水面。
然,她話還未說完,唇瓣便被朱瑾的掌心覆蓋,“閉嘴,世子對你的心思,明眼人都瞧得出,這種話,以后萬不可再說出口!”
夕顏自嘲一笑,隨即點頭,“嗯,能拖一時,便是一時吧?!?p> 在醫(yī)者的建議下,夕顏閣前院的磚面被人里里外外翻修了一番,原來筆直的小道被鋪上了新土,兩側(cè)換上了曲徑通幽的羊腸小道。
夕顏閣本就奢華,如此裝扮,更顯清幽雅致了。
白祁自那日醉酒后便不再出現(xiàn),而朱瑾則是日日陪在夕顏身邊,教她撫琴跳舞,曼妙的舞姿,本就是她前世擅長的。
朱瑾直夸她聰慧,就連教她讀書的女夫子,也贊她悟性極高。
只是,夕顏閣防守極強,就連婢女出入都要盤問許久。
夕顏明白,不是白祁放松了對她的警惕,而是暫時放過了她。
可夕顏依舊惴惴不安。
因為距離白祁給她定下的十六歲生辰即將到來。
半年的休養(yǎng),小女娘已然褪去稚嫩。
夕顏望著鏡中的自己,從心底升出一抹懼意來。
當(dāng)華貴與清冷眷顧卑微之人,這份美貌,便不能稱之為上天的恩賜。
因為這會最大限度的激發(fā)男人的征服欲,越是不染塵埃,他們越想拼了命的踐踏。
她獨自坐在妝奩前,墨眼撲朔。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要趕緊找到缺失的暗道圖才是……
月色皎皎,在窗牖投下一池銀光。
涼涼秋風(fēng)送進內(nèi)閣,夕顏起身,想關(guān)緊晃動的窗門,可沒走幾步,腰身被人一攬,凜冽的氣息侵入鼻息。
“夕顏,有沒有想我?”
霸道的禁錮,帶著久違的掌控欲,仿佛懷中的女娘,膽敢說出一個“不”字,他便會當(dāng)場將她拆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