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小狗咬的?!?/h1>
穆云承見她全然不記得自己的行為,只能無奈一笑。
“世子……”
女娘杏目圓瞪,滿臉的憤憤,那模樣,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穆云承輕嘆一聲,“小狗咬的?!?p> 嗯?
夕顏眨了眨墨眼,恍惚間,她嗅到了鼻息處的血腥之氣。
不遠(yuǎn)處,銅鏡安靜的立在桌案邊緣。
穆云承的寢房本沒有銅鏡,是夕顏需要梳妝,喚婢女取來的。
這銅鏡,與寢房的布置極不相稱。
夕顏只是一眼,便瞟見了銅鏡中的自己。
口鼻處一片鮮紅,嘴角還拉著一道長長的血漬。
她這是……咬了穆云承?
恍惚間,有片段一閃而逝。
夕顏抬手撫上額頭,身形有些晃動。
再對上穆云承如玉的面容時,他正揚著眉梢,似乎在無聲的質(zhì)問她,想起來了嗎?
仿若一道驚雷劈下,夕顏連忙以手遮面,不敢看他。
“我……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
但轉(zhuǎn)念一想,明明是他逼迫在先……
夕顏依舊不敢抬頭,只是聲音悶悶道,“誰讓你想方設(shè)法的打探我的秘密……”
穆云承低低笑出聲來。
夕顏垂著頭輕輕推了他一把,不滿道,“你笑什么?”
穆云承沉聲,幽幽一嘆。
夕顏慢慢抬起眼簾。
“阿顏,惠妃說,她許了你還魂蠱的解藥,可你還是沒與她聯(lián)手,”穆云承抬手,像是逗弄幼犬般憐惜的揉了揉她的頭頂,輕聲問道,“寧愿忍著噬心之痛,也要幫我穩(wěn)固朝政,為何?是因為她嗎?”
夕顏心跳突突。
她半低著頭,怯生生的望了望穆云承,試探道,“她和你說了什么與公主有關(guān)的事?”
穆云承面色并無波瀾,“你想問什么?”
“我……”夕顏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xù)裝傻,“我也不知?!?p> 穆云承點頭,不甚在意道,“那便不要理會了?!?p> 夕顏諾諾拉住他的衣袖,討好似的晃了晃,再次試探道,“我……方才說了什么?”
穆云承溫柔一笑,打濕錦帕,輕柔的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跡。
少頃,他認(rèn)真捧起女娘的臉頰,迫使她正視自己。
他的眸光,明明如月,清澈見底。
見女娘似有躲閃,他微微收緊五指,一字一句道:
“阿顏,不要因為出身而妄自菲薄,即便是最耀眼的紅蓮,也是從淤泥里生長而出的?!?p> 見她仍要躲閃,穆云承自嘲一笑,“我也沒有你想象的那般高貴。”
夕顏聽到這一句,忽然就怔住了!
他在說些什么?
他身上流淌的,是王室的血脈,他生來便高高在上,坐擁整個南梁。
他是這腐朽的亂世里最后的君子啊!
夕顏驚得說不出話來。
可穆云承只當(dāng)她乖順了些許。
他松開禁錮,慢慢挺直背脊,“即便已經(jīng)化身河神,我的本質(zhì),依舊是不甚落水的惡鬼,阿顏,你我,殊途同歸。”
他轉(zhuǎn)頭,望向窗牖邊斜斜照進(jìn)木格子窗的光亮,微微一笑。
“我們,最終都是殊途同歸?!?p> 穆云承的身形,一瞬間,變得悠遠(yuǎn)無比。
夕顏不敢打擾,只是靜靜望著他的側(cè)顏。
許久,穆云承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他再一次迎上夕顏的注視,眸光變回一池泛著微波的潭水,粼粼溢滿溫柔。
“所以,跟我說一說奴隸城的事吧。”
夕顏眨巴著一雙墨眼,撲閃撲閃的望著他,直到確定,他的眼底真的沒有同白祁一樣的鄙夷與嫌惡,才娓娓開了口。
冗長的敘述,一直到窗外的夕陽消散,狀若無物。
寢房內(nèi)黯淡到令人心悸,可穆云承卻一直沒有掌燈。
夕顏說完后,等了半晌。
穆云承收緊五指,將榻上的床單抓出了褶皺。
“沒想到,這世上,竟還有如此藏污納垢之地!”
這幾個字,是從他的唇齒擠出來的,穆云承情緒穩(wěn)定,即便是憤怒到了極致,也只會令周遭的空氣輕微波動一下。
他沒有問及公主一事,夕顏也不敢試探。
于是,假公主一事,便成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禁忌。
夕顏見他消化了所有的盛怒,才輕輕開口道,“世子,若有一天,你能一統(tǒng)天下……”
“阿顏,這也是你助我的緣由嗎?”
穆云承眼底依舊泛著冷意,可對上女娘眼中的希冀時,又化作春雨綿綿,“白祁早就知道了奴隸城的存在,可他并未加以阻止,不僅如此,他還與之交易,助紂為虐……”
他抬手,安撫著肩膀微顫的女娘,溫?zé)岬恼菩暮芸毂泸?qū)趕了她周身的懼意。
“休怕,我會替你找到解藥,我會親手結(jié)束這人間煉獄?!?p> 夕顏鄭重點頭。
與此同時,忽而有腳步聲從殿外傳來,伴著婢仆的驚呼:
“小世子,殿下已經(jīng)休息了……”
“給老子滾開!”
穆云翊的聲音在回廊上飄蕩,穆云承抬手執(zhí)起一側(cè)的大氅,將夕顏裹緊。
殿門“砰”得一聲被踹開,接著屏風(fēng)應(yīng)聲而倒。
穆云承起身,攏了攏月白色長袍。
他揮揮手,婢仆會意,紛紛退下。
穆云翊雙拳緊握,怒目而視,“穆云承,你究竟想怎樣?你已經(jīng)是監(jiān)國了,父王昏迷,這南梁,已經(jīng)如你所愿,你何故對母妃如此?”
穆云承抬步,將整個身軀擋在夕顏身前。
“是你給父王下的毒?”穆云翊靈光一閃,后怕的退后一步,“如今,你把控朝堂,已經(jīng)再無顧忌,所以你開始給王后報仇了?”
說到這里,他兀自點頭,篤定道,“是了,你蟄伏良久,不就是為了此刻?你怎會放過母妃,怎會放過我?”
穆云承搖頭,“你母妃罪有應(yīng)得,但你無辜,回去吧?!?p> “少跟老子惺惺作態(tài),”穆云翊抬起手臂,在空中虛虛揮了一下,“若不是顧念你君子的外衣,若不是忌憚將軍府的兵權(quán),你怕早就忍不住,對我下狠手了吧?”
說到這里,他轉(zhuǎn)身去尋桌案上的茶具。
“你不飲酒?老子才不信!怕是今日你不與你的美妾一醉方休,都對不起你這么多年以來的裝腔作勢吧!”
穆云翊打砸了幾個茶具,除了四溢的茶香,并未尋到半分佳釀。
他冷笑一聲,抬手指向夕顏,“你說!他究竟有沒有私下飲酒!”
可回應(yīng)他的,只有一室靜謐。
許久,穆云承一笑,有點無力,但更多的,是憐憫與痛惜:
“老將軍顧念王室紛爭,用自己的兵權(quán),給你圈出一方凈土,我若是你,便好好待著了,何苦非要去涉足骯臟與陰暗?”
“穆云承,你周身皆是晦氣,可你偏偏用一身白裳去掩飾你不堪的靈魂,世人被你蒙蔽,都喚你君子,可我知道,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你八歲時,以‘誓不飲酒’為由,拒絕向我恭賀時,我便知道了……”
“你想知道我不飲酒的緣由嗎?”穆云承收斂溫潤,眸中忽的淬上令人發(fā)寒的慍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