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忠伯避開所有人,悄悄塞了兩千銀票給賈璉,將昨夜老爺?shù)恼f辭如實(shí)道來,只喜得賈璉眉飛色舞笑容滿面。
賈璉此人那是掉進(jìn)油鍋里的錢都敢下手撈出來使的,平日在家中又被那母老虎管的甚嚴(yán),手中的銀錢都是有數(shù)的,未曾想來一趟揚(yáng)州,卻得了這樣一筆意外之財(cái),一時(shí)間身心舒暢喜不自勝,暗道林家果真底蘊(yùn)深厚。
一番思索下來,賈璉再度確信,林家這門親戚真真是可以仔細(xì)維系平日來往的,回去定得與他那媳婦好好說道說道,平日還是得多多關(guān)照這表妹才好,但凡將表妹照顧妥帖,還怕姑父舍不得一點(diǎn)謝禮不成?只手指頭縫里隨意摳出一點(diǎn)來,也足夠他逍遙快活好一段時(shí)日了。
手里有了銀錢,于是這兩日賈璉可是瀟灑了一回,他倒沒什么別的愛好,就是愛喝花酒,聽個(gè)小曲,為此還特意婉拒了林如海安排領(lǐng)著他逛的奴才,只一頭扎進(jìn)了那煙花柳巷。
林如海只冷眼旁觀,對這個(gè)侄兒是愈發(fā)的搖頭了。
男人愛美色,也算是人之常情,可好色到如此地步,連在姑父家中這短短幾日都無法忍耐,卻著實(shí)是叫人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因著賈璉整日整夜的不見個(gè)蹤影,故而黛玉也一直未能與之見上一面,雪雁還納了悶了。
“這位璉二爺不是自幼生長在京城嗎,難道在揚(yáng)州還能有何好友或是要事要辦?怎么整日這般忙碌?”
黛玉笑笑,也不解釋,怕污了她的耳朵。
人家是忙的很,忙著尋花問柳呢。
怕雪雁繼續(xù)好奇,黛玉便岔開了話題:“人家自有人家的事,與咱們無關(guān),有這功夫,你還不如仔細(xì)想想,看是否還有什么想帶的東西忘了不曾收起來,后日可就要出發(fā)了?!?p> 雪雁聞言就笑她:“哪里還有什么落下的?姑娘只恨不得將一半家當(dāng)都收起來了?!?p> 這話有些夸張了,不過也足以證明林黛玉收拾了多少行李,只她一人的衣物首飾就裝了足足五口箱子,這還是今年才做出來的新衣裳,另外又有一些平日里用慣的一些物件,譬如枕頭、茶具等。
除此之外,黛玉身邊伺候的一等丫鬟二等丫鬟各兩人,并嬤嬤兩人,共計(jì)十多名奴仆亦是要同行的。
待出發(fā)那日見到這表妹的排場,賈璉一時(shí)也不禁有些呆住了,暗道還好船夠大,不然就要出丑了,又思及家中恐怕也想不到,唯恐他媳婦安排的院子小了,便趕快叫人送了信回去言明情況,好做打算。
“璉二哥”黛玉微微福身。
賈璉來了幾日一直在外廝混,這還是第一回見到表妹,頓時(shí)驚為天人。
無論是他媳婦還是家中的姑娘們,又或是薛姨媽家的那位妹妹、隔壁的那蓉兒媳婦,無一不是頂頂好的樣貌,可今兒見著這表妹確是忍不住的驚嘆,這才是傾國傾城啊,待再長大一些,真正長開了,那還得了?
“姑父真是好福氣”賈璉不禁咋舌,就這表姑娘的容貌,前程如何還真是難以猜想了。
林如海淡淡笑了笑:“玉兒這丫頭我便托付與你了,此去京城路途遙遠(yuǎn),她自幼養(yǎng)在深閨從未出過遠(yuǎn)門,路上還得你多費(fèi)心照料一二!”
賈璉忙道:“姑父言重了,自家親表妹,不說這般見外話,姑父只管放心便是,我必將表妹照顧得妥帖!”
林如海又與之客套了兩句,目光便看向早已含著淚的女兒,心頭亦是一酸,語重心長囑咐道“路上要聽你表哥的話,不可任性胡鬧,到了京城好好侍奉你外祖母,平日閑暇時(shí)切記要多讀書識字,不可貪玩,可記著了?”
黛玉連連應(yīng)是。
林如海心中感傷,長嘆一聲:“時(shí)辰不早了,你們且去罷!”
“父親...”
“還請您多多保重自個(gè)兒的身子...”
父女二人依依不舍的含淚話別,可再是不舍,卻也終究到了要分別的時(shí)候。
站在岸邊看著那船漸漸遠(yuǎn)離,一直強(qiáng)忍著淚意的林如海終于還是忍不住老淚縱橫,直到再也看不見船的蹤影,這才被奴才攙扶著,顫顫巍巍的坐上馬車,回去的路上,心中確是空蕩蕩的,仿佛心肝被人挖走了似的。
而在船上的黛玉心中亦是萬分不舍,更兼一份惶惶不安。
黛玉從未乘船遠(yuǎn)行過,連日來在船上晃晃蕩蕩,不免有些不適,在現(xiàn)代出行都是高鐵飛機(jī),哪里有坐這么久的船?
所幸?guī)Я艘粋€(gè)略通醫(yī)術(shù)的嬤嬤,在嬤嬤的照顧下很快便恢復(fù)了,接下來的日子在船上閑來無事便喝喝茶看看沿途風(fēng)景,倒也悠哉。
“初時(shí)還有幾分新鮮勁兒,這日復(fù)一日的在船上漂著,卻不免有些乏味了”黛玉往窗邊一倚,滿眼無趣的看著外頭。
雪雁見狀連忙招呼外頭的丫頭:“去問問璉二爺,看還需多久才能到京城。”
不消片刻,丫頭便回來了,臉上帶著喜色。
“姑娘莫急,璉二爺說了,再有兩日便能抵達(dá)”
主仆二人聽聞具是松了一口氣。
雪雁這才活泛起來:“聽聞榮王府里有三個(gè)姑娘,薛家的姑娘也在,應(yīng)是極熱鬧的,只是這些姐姐妹妹好不好相處...會不會與姑娘一同玩?我怕姑娘過去受委屈!”
黛玉笑道:“人都有親疏遠(yuǎn)近的,打小在一起的自是與眾不同些,不過你也無需擔(dān)心,都是小姑娘,玩著玩著不就熟了?咱們好好與人家交往,人家自然也會高興多個(gè)好姐妹。”
“姑娘說的是,就怕有那掐尖兒要強(qiáng)的”雪雁微微皺眉,她知道自個(gè)兒姑娘的性子,真要遇上那等愛處處攀比要拔尖兒的,見不得旁人有一絲比自己好的地方,那她定是會忍不住懟到臉上去的。
“咱們終究是客...”
黛玉輕笑一聲:“做客應(yīng)是以禮待人,但以禮待人卻并不代表要為委曲求全忍氣吞聲,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罷了!”
“真若遇上叫你不舒服的,你就只管懟回去,若是有那不長眼的下人膽敢冒犯,你便直接大嘴巴子抽上去,出了事姑娘給你兜著,要是姑娘給你兜不住,不是還有我爹嗎?沒什么好怕的?!?p> 雪雁掩面笑道“旁人家的主子都是生怕下邊的丫鬟惹事兒,恨不得耳提面命叫人老實(shí)些,姑娘可倒好,竟是個(gè)頭等刺頭!”
黛玉瞪了她一眼:“小沒良心的,我都是為了誰?”
雪雁嘻嘻一笑。
又過了兩日,船如期抵達(dá)京城碼頭。
黛玉帶上帷帽,被丫頭攙扶著下了船。
碼頭上早有榮府的奴仆等候在此,接了人便忙不迭先迎著黛玉上了馬車,接著眾人又一陣忙活,好不容易才將那些行李都搬下船安置好了,這才一路浩浩蕩蕩的朝著榮府駛?cè)ァ?p> 途中百姓見此陣仗不免紛紛好奇觀望,有那好奇的便在打聽,究竟是誰家嬌客如此尊貴,識字的瞧一眼馬車上的標(biāo)記得知是榮府嬌客,不禁暗道一聲難怪。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下來,黛玉欲下車,卻聽見忠伯在外頭冷笑的聲音“看此情形,我林家嫡出姑娘竟是都不配入你賈家的大門了?”
一聽這話黛玉便知道,原來賈府仍是只開了一處角門。
當(dāng)即,也不急著下車了,只安安靜靜在里面不吭聲。
賈府可真是欺人太甚,連薛家來了都能開大門迎客,難不成堂堂二品大院家里的嫡女連商戶都不如了?
賈璉看著忠伯臉都掉下來了,又見表妹坐在馬車?yán)锖翢o動靜,心里怒罵道:臭婆娘,連這點(diǎn)小事都做不好,邊罵邊一腳踹在小廝屁股上:“還不趕緊去叫人將大門開了迎客?!?p> 小廝連滾帶爬的去了。
賈璉只得對忠伯陪笑臉:“林管家息怒,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哪里會有人故意怠慢呢?定是哪個(gè)狗奴才聽錯(cuò)了話才鬧出這等笑話,待我找出來,定饒不了他?!?p> 忠伯雖心生不滿,但這罪也賠了,也不好再說下去。
說話間,緊閉的大門終于被打開了。
賈璉趕緊去馬車邊請黛玉,黛玉這才慢悠悠的下來。
前有一眾賈家奴仆引路,后頭還跟著一眾林家奴仆,接著又是上了轎子一番折騰,這才來到了內(nèi)院。
賈母得知今日外孫女就到了,早已是翹首以盼,忽而聽聞外頭丫鬟嬌聲道“表姑娘到了”緊接著看見打扮素凈的姑娘慢慢走來,一時(shí)屋里驚嘆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