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宮（完）
康熙剛一離開紫禁城，濟蘭就搬進了慈寧宮。
根據(jù)太醫(yī)診脈的結(jié)果，她隨時都有可能早產(chǎn)。
預(yù)產(chǎn)期正常應(yīng)該大概在十一月底十二月初，不過她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海楓每天都拿念經(jīng)當(dāng)借口，守到很晚很晚才離開濟蘭身邊。
外面都已經(jīng)布置好了，淑慧長公主在京城的宅子，安親王福晉幫忙找的仆婦，濟蘭的姑祖母郭嬤嬤年歲也到了，這次跟著她一起出宮榮養(yǎng)。
能想到的，能辦成的，海楓都竭盡全力安排。
或許是想跟女兒多在一起幾天，濟蘭一直堅持著，竟然到十月底，羊水才破。
那天，海楓剛到慈寧宮，還沒開始上課，蘇麻喇姑就過來叫她。
“郭貴人這回是動真章了，疼得不行。太醫(yī)已經(jīng)在熬藥，宜妃也進去陪著了。別慌，就在門口守著，主子也在呢，萬事周全?！?p> 只要不傷及母親的性命，別留下什么生育相關(guān)的后遺癥，海楓就很滿足了。
宮中她有沒有親弟弟，都能活得很好。
孝莊淡定地讀佛經(jīng)，看見她過來時腳步輕盈，并未失去冷靜，贊賞地頷首。
“你也提前見識下吧，女人一輩子，總得有這么一遭。”
海楓知道。
母親現(xiàn)在一定痛不欲生。
這些，她前世都經(jīng)歷過。
未免走漏風(fēng)聲，濟蘭不敢放聲喊叫，咬著塊白布拼命使勁兒。
宜妃都生過兩次孩子了，經(jīng)驗豐富，指揮著婆子們煮雞蛋，倒紅糖水，把生產(chǎn)的細節(jié)一一記錄下來，告訴外頭的太醫(yī)，方便他們加減藥材。
因為是二胎，濟蘭覺得沒有頭一次漫長，才用力一兩個時辰，就能感覺到，孩子快出來了。
可是這種順利，也讓她心中那股微弱的火苗，漸漸熄滅。
這個孩子，和女兒相比，個頭真的很小。
用過兩回參湯，濟蘭終于在下午申時前后，生下一個阿哥。
太醫(yī)們那么害怕的大出血和難產(chǎn)都沒有出現(xiàn)，除開孩子就跟個病貓一樣瘦弱，哭聲幾不可聞以外，算得上順利。
濟蘭想讓這孩子好歹吃一口自己的奶，無奈，他沒有力氣。
宜妃強顏歡笑地勸慰著，收拾干凈產(chǎn)房后，讓海楓進來，跟濟蘭最后再相處一會兒。
所有人都回避了，只有她們母女，靜靜地相互依偎著。
叮嚀的話，這一個月以來幾乎都說盡了。
濟蘭還給海楓做了好多件衣裳，要不是時間和身體狀況不允許，她甚至想把嫁衣都做出來。
“那個什么長孫臺吉，額涅也沒見過一次。他到底怎樣，你總也不肯說，怕走漏風(fēng)聲?，F(xiàn)在，你可以說說了吧？”
“好啊，額涅想聽，我就講下。他，我在蒙古已經(jīng)見過了。人嘛，其實也就那樣。心眼兒小得很，脾氣卻大，總要我聽話。仗著自己功夫好、騎術(shù)好，笑話我騎馬學(xué)得慢。他比我大三歲嘛，我要是能再練上三年，肯定不比他差?！?p> 海楓把前世在新婚后沒能向母親發(fā)的牢騷，此刻都倒出來。
“還有，心里也沒個成算，不會過日子。他手頭也沒多少財物，還老想著買這個簪子，買那個衣裳送我，假大方?；ǖ倪@些錢，那都是我想以后用來置辦產(chǎn)業(yè)，每年多添點進項的本金。真有本事，弄回來一堆銀子，我比他還會買東西呢，我買自己喜歡的不好嗎?！?p> 濟蘭無奈地搖搖頭，給女兒倒了杯熱熱的茶水潤喉。
“這些，世間男子大都如此。”
“不止呢，額涅你聽我說呀！他老笑話我，婦人之見。好多事不準我插手。難得愿意交給我?guī)准掳?，其實是等我去求他幫忙呢。明知道我要吃虧了，就掏著壞，不告訴我。”
還動手動腳占便宜。
海楓想起來就動氣，把茶水一口喝干。
“楓兒，額涅這才有點放心了呢。你是真的很喜歡長孫臺吉，他也喜歡你?？偹悴皇敲せ閱〖?，得勉強自己忍一輩子的親事。額涅到了巴林部，總比你離漠北近些。等我打聽到他的事情，請淑慧長公主告訴你。”
“不用，他的事情，汗阿瑪還有大哥哥都告訴我了。”
“傻丫頭，不是那些明面上能知道的事。比如，再過三四年，他身邊有沒有通房，有幾個，里頭有沒有特別得寵的，生沒生庶子庶女……”
海楓有點醋，手里玩弄著空空的茶碗，低著頭不說話。
這些，就算多布自己不去找，別人也會送。
也不知道自己不在身邊，他能不能抵制住誘惑。
濟蘭忽然感覺自己有了個正經(jīng)的差事，拋下女兒出宮的負罪感，略微減輕些。
又說了會兒閑話，宜妃就進來喊濟蘭更衣。
“正好陳先生要出宮，就借她的馬車，不那么打眼。太皇太后娘娘在貞順門安插了自己人，姐姐你就打那兒出去?！?p> 海楓用一件猞猁皮縫的斗篷，把濟蘭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包裹起來。產(chǎn)后不能見一點風(fēng)，現(xiàn)在可是秋天，寒意入骨髓。
手爐腳爐也都預(yù)備上，馬車里也備有炭火。
陳淑怡讓濟蘭先上車，自己坐在外側(cè)，把她擋住。
“郭貴人盡管放心，我如今在侍衛(wèi)里頭也有點名氣，他們都知道，我不好惹。沒人敢多事掀開我的馬車查驗。怎么說，我也有個望門寡的名頭?！?p> 濟蘭忍住沒哭，還勉強笑了笑，透過馬車的窗戶，最后叮囑女兒。
“遇事別沖動，聽太皇太后娘娘的主意。和姨母少置氣，她沒有惡意的，就是嘴巴快，不走心?！?p> 宜妃淚眼汪汪的，緊緊捏著濟蘭的手。
“姐姐，到了千萬給我們來信。姑祖母照顧你，我信得過?；仡^等皇上消氣了，不計較了，我就叫阿瑪和額涅去巴林看你?？傆心芑丶业哪且惶臁！?p> 再磨蹭下去，宮門都快下鑰匙了。
陳淑怡沒有插話，而是撿起鞭子，在拉車的馬背上，抽打幾下。
車輪緩緩轉(zhuǎn)動，濟蘭終于出發(fā)了。
海楓沒追上去，倒是宜妃緊跟著車，送出去好遠。
沒有什么不舍的。
離開這里，母親才能活得有尊嚴，不必整日低聲下氣，仿佛做錯了事一樣。
母親什么過錯都沒有，給康熙生兒育女，不爭不搶，嫌棄她嫁過人，當(dāng)初就別召幸。
總有一天，自己也能風(fēng)光大嫁，離開紫禁城，然后和母親團聚。
總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