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暗戀

　　姑媽卻不打算就這樣輕輕揭過，像蝦一樣弓著身子，想沖過去攔人，嘴上半點干凈話都沒有。

　　“站住，缺大德的，這你就想走了？騙我家小孩租你房子，你不講出個一二三來，我馬上報警?！?p>　　炎熱的天氣最易滋生火爆的情緒，房東一忍再忍，最終在一句“騙子”下爆發(fā)了。

　　兩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們吵著架，時不時互相推嚷一把。

　　姑媽瘦弱，嘴里的污穢詞語逐漸變成了嚎叫，順帶扯住云軟枝的小臂，“你死人啊，沒看到我被打了嗎？”

　　云軟枝眸光顫了顫。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總是有人在不斷敲打她的脊梁和自尊，像只愛惹事的潑猴，被周圍人觀看這場鬧劇。

　　她承認她有點膽小，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被這個姑媽打罵了那么多年，身體里的本能就是躲避。

　　可躲避又能有更好的下場嗎？

　　是任由她把自己拽回那個冷漠的家里，睡在木板拼接的床上，做著做不完的家務(wù)活。

　　還是繼續(xù)回去給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巨嬰弟弟擦鞋洗衣。

　　可恥。

　　這一家人怎么敢，他們怎么敢的，靠她的撫養(yǎng)金活著，還要萬般磋磨她。

　　半晌，她抬起猩紅的眼睛，死死掐住姑媽的手臂，狠狠地盯著她，聲音都在顫抖，“夠了，是我自己跑出來的，你找別人麻煩做什么？”

　　姑媽沒想到一向怯弱的她會公然反抗，倒是真的停下來動作，苦口婆心說道：“我這不是生氣嗎？你這是怎么了，突然跑到這種地方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安全，跟我回去。”

　　她眼里全是算計與精光。

　　是了，她不是怕云軟枝生氣，而是想把云軟枝哄回去。

　　這丫頭馬上十八了，這種重要的關(guān)頭，她也是大意了才會帶著兒子去鄰省旅游。

　　還是這丫頭太頑劣，不好拿捏，總讓人有操不完的心。

　　這么一想，她眼里全是不悅，好像錯處全在云軟枝身上。

　　云軟枝才不管她有多么不高興，她只知道自己一看到這張臉就嘔心死了。

　　跟這種不講道理的人吵架，最氣的只能是自己。

　　橙子在手中輕輕搖晃，云軟枝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以前是我不懂，認為你們當(dāng)我監(jiān)護人這個事情，是無法改變的，但是現(xiàn)在我懂了，你要是再逼我，別說我爸媽留下的遺產(chǎn)了，最后兩個月的撫養(yǎng)費你們一分都拿不到?！?p>　　姑媽大驚失色，猛的扭頭，對上云軟枝那雙平淡的眼睛。

　　字字說的認真有力。

　　她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抖，忽然明白，短短幾天，這個孤女真的長大了。

　　不妙。

　　她心底也納悶，以前罵她，她就跟沒事人似的，才幾天就學(xué)會威脅人了，到底是跟誰學(xué)的。

　　擠了擠鼻子，想打著哈哈讓她別這樣想，自己還是關(guān)心她的。

　　但回望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她又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站在云軟枝面前，比云軟枝矮了半個頭，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眼睛恨得能滴出血來。

　　云軟枝看著她瘦小精悍的身影，突然間挺想問這些年為什么要這樣。

　　何不一開始就把表面功夫做得足一些，讓她心懷感激掏錢也甘愿些。

　　然而轉(zhuǎn)瞬她又明白不必問，因為人與人之間的道理不互通。

　　老一輩農(nóng)村出身的姑媽，可能只聽說過死死壓制打罵孩子，才能讓孩子聽話這種道理。

　　一輩接著一輩都是如此，其實也挺可悲的。

　　她道：“讓我快樂的過完這個假期，剩下兩個月的撫養(yǎng)費我可以便宜你，但是你要是非不走，我馬上報警找律師?！?p>　　姑媽手指在衣擺的線頭上抓了又放，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回去劃算，姑娘大了逼不得，保不齊真給她報警抓走了，她大兒子怎么辦。

　　橫豎兩個月后她還得回江市拿錢，總有機會的。

　　姑媽轉(zhuǎn)身就走，絲毫不帶猶豫的，但回去的路上還是把自己氣夠嗆，好啊，這一趟人沒帶回來不說，感情她是上門找罵去了。

　　云軟枝這邊也不輕松，幾乎是剛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子里，房東就打來了電話。

　　語氣比剛剛稍微好些，但也多了幾分不耐煩。

　　“小云啊，你還是趁早搬走吧，房租我退給你，再賠你五百塊錢，我看你東西也不多，一天時間足夠了哈，不是我不通情達理，主要是你那位家長氣人，我也是要生活的，她這么鬧誰敢租給你啊。”

　　云軟枝清楚她的顧慮，也沒有辦法夸口保證她姑媽不會再來。

　　反復(fù)無常是她姑媽的特質(zhì)之一。

　　只能答應(yīng)明天天黑前搬走。

　　窗戶前的樹枝被盛夏的風(fēng)吹的四處搖擺，透過藏藍的天幕，云軟枝看向?qū)γ娴脑撇省?p>　　她想起裴時那日溫柔又疏離的眼神，心中忽然小小的刺痛了一下，心中止不住的委屈與煩悶，比姑媽上門讓她丟人還要難過。

　　憋悶了半個小時，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手撫在心臟上。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感受。

　　很擁堵。

　　驀然把頭靠在膝蓋上，強行遮住了眼睛，鼻子癢癢起來。

　　她想，是不是該搬離這里了。

　　搬家顯然是個辛苦活，云軟枝來的時候沒有多少行李，但拜托房東阿姨幫她買的東西不少，都帶走是不可能了。

　　大清早她就收到房東阿姨打來地退款，還多補了她五百塊。

　　她只點開房租收款，多出來的五百塊她沒有收。

　　這件事情，到底是她的責(zé)任多一些。

　　房東干脆大度的讓她先找住的地方，隨后會幫她把小家電都寄過去，讓她沒有后顧之憂。

　　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安排了。

　　站在房間里，云軟枝環(huán)顧好不容易布置起來的小屋，心中升起了不舍。

　　本以為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增進感情，真喜歡日后買下來也不是不行。

　　可如今卻要搬走了。

　　再也不能離裴時那么近了。

　　云軟枝咬了咬嘴唇，把自己的衣服錢包裝進包包里，又把床頭放著的那盒巧克力一起裝進去。

　　這盒巧克力的牌子她其實認得，外國手工做的牌子，光是小小的一板都價格不菲。

　　價格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這是裴時送的，她舍不得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