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榭夕問完話以后，他明顯感覺到羽天周圍的快樂因子消失了，目光又變得冰冷起來——大約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對不起，我不該多嘴了！
“抱歉。”這句話不是傳音，是榭夕小小聲的在嘀咕。雖然聲音不大，但羽天還是聽見了，她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隨后就轉(zhuǎn)頭看向老師，一副認(rèn)真聽課的好學(xué)生模樣。
他也轉(zhuǎn)頭看向老師，余光偷偷打量著羽天，光撒在她臉上，讓羽天整個人看起來柔軟了一點，特別是那個金色的眸子，和他對視時有點似有似無的笑意……
等等，對視？！
榭夕連忙收回目光，有句話說得好，人在尷尬時總是會假裝很忙，他胡亂翻了兩頁書，又抓起他桌上僅有的一支黑筆，拔出筆蓋在書上瞎畫線，還抬頭看眼黑板……
羽天把這一切盡收眼底，眼里浮現(xiàn)出笑意，真正的笑意。
…………
榭夕看著老師一張一合的嘴及黑板上看不懂的符號，眼皮子開始打架——
“話說，我會把她對小萱做過的事一一重新付諸到她身上。”羽天的聲音好似從夢里傳來的，榭夕現(xiàn)在困的很，下意識張口回答了一句。
話一出口，他立馬恢復(fù)了清醒，就差沒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了。他努力保持鎮(zhèn)定，偷偷去看羽天的臉，見羽天神色如常才暗暗松了口氣——他剛剛聲音不大還含含糊糊的，可能羽天沒聽見吧。
“殿下要我做什么嗎？”榭夕傳音問道。
“沒有，通知你看戲而已?！?p> 接下來的一天的時間，榭夕一直悄咪咪觀察羽天，見她沒什么異常才徹底放下心，看來是真的沒聽到——
這個想法一直維持到晚上做完任務(wù)回到家里，羽天拉著他的手臂冷笑以前。
“為什么護著她？”羽天問的很直接，乍一聽聽莫名其妙的，但榭夕知道她在說什么，一瞬間感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沒有……”
“那為什么要說“不行”呢？”
?。。∷牭搅耍。?！
“喜歡她？”
“沒有??！我當(dāng)時只是睡糊涂了，我沒護著她！我……”羽天抬手示意他停下來，然后認(rèn)真道：“其實我并不想知道原因。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在這件事上，我不希望你干涉。”
“…………我之前沒答應(yīng)。”榭夕聲音不大，但羽天還是聽清楚了，她默了默，開口：“對，我不干涉你的行動自由，但假如你妨礙到我了，那到時候的局面……”
“殿下?！遍肯Τ雎暣驍嗨鹛炀谷宦牫隽艘唤z……委屈？！
“你是不是從來沒信過我？”榭夕深呼吸了一下才繼續(xù)：“你為什么就是覺得我和你一定是對立的？”
“我之前就說了，我確實不夠信任你。”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了這么模凌兩可的話……
這句話如同一盆兜頭澆下來的冷水，讓他狼狽不堪。
榭夕猛地抽出被羽天抓著的手，頭也不回地回房間，關(guān)門。關(guān)上門的一瞬間，一顆滾燙的淚悄然滑落，榭夕抹了把臉，若無其事地去洗澡。
榭夕洗完澡坐床上發(fā)呆，就聽見敲門聲。他現(xiàn)在不想見羽天，看見她他可能會忍不住——想到剛剛自己的眼淚，他煩躁地抹了一把臉。
然后他放床頭的手機就響了——那是不久前羽天給他買的，說是讓他體驗一把人類的科技。
——能聊聊嗎？
一直看到手機屏幕自己息屏，他才站起身，打開了門。
羽天也換了身衣服，此刻正靠墻站在門口，看見他出來，問到：“去客廳？”
“嗯?！?p> 榭夕跟著她走到沙發(fā)邊，發(fā)現(xiàn)地上地上放了箱啤酒……什么時候買的？？！
“聽說喝酒可以壯膽，試試？”
“嗯。”
…………
結(jié)果羽天沒想到這小子酒量不好，不好就算了，喝上頭了還不停灌自己酒，還變成個感性的話嘮，感性體現(xiàn)在他說著說著越說越委屈，聲音里開始帶上哭腔了都。
喝酒打開第二人格了？！
“停，別喝了。”羽天拉住他的手，把酒瓶從他手里搶過來，轉(zhuǎn)身把酒放茶幾上，回頭發(fā)現(xiàn)他坐沙發(fā)上低著頭不說話了。
“怎么了？”羽天蹲下身輕聲問。
“…………”
“什么？”羽天沒聽清，湊近了又問了一遍。
榭夕突然“唰”一下站起來，羽天見他搖搖晃晃的也起身，剛想扶住他，她整個人就被死死抱著了……
榭夕頭靠著羽天的肩膀，一只手環(huán)著她的腰，另一只手穿過背，抱得死死的。
他又再羽天耳邊嘀嘀咕咕，這回這么近，羽天聽清了：“討厭你……”
…………討厭我你就撒開我，別抱這么緊！
羽天伸手想推開他，結(jié)果他好像感受到羽天的掙扎，嘴里一邊哼哼唧唧的，手上力道更緊了。
羽天：………………
不該讓他喝酒的。
羽天感覺他毛絨絨的腦袋蹭了蹭她的脖子，有點癢，她偏頭對上那個迷迷糊糊的眼睛，放柔了聲音，眼里的金光閃現(xiàn)，蠱惑道：“放開我?！?p> 榭夕眼睛失神了一瞬，但馬上又緊緊抱著羽天，抱得更緊了。
羽天：…………媽的！
羽天沒繼續(xù)動，反正也掙不開，那思考一下剛剛和榭夕的對話吧——
“我沒有保護她，我是擔(dān)心她身后有勢力，殿下貿(mào)然行動會可能會有事?！?p> 羽天挑挑眉，有點無語地看著他：“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會貿(mào)然行動？”
榭夕被懟得啞口無言，沉默地開了瓶酒，對著瓶口吹，他臉一下子就紅了，半瓶下去，好像真的有點壯膽了，他問羽天：“殿下能告訴我點……”
“不能?！痹掃€沒說完就被羽天無情打斷，外加無情的拒絕。
榭夕覺得酒燒的他的思維有點混亂，他又把剩下半瓶喝完，又開了一瓶喝了兩口才道：“我其實知道?！?p> 羽天有點意外地瞅了他一眼，默默喝酒——
其實并不意外他知道，只是意外于他會說出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酒壯慫人膽嗎。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我沒參與任何事！”榭夕有一點激動起來。
“嗯。”羽天淡淡應(yīng)了一聲。
“我知道林萱是什么樣的人，我知道白夢背后肯定有人，我知道陛下也參與了此事，但我真的什么都沒做！”
“嗯。”羽天依然淡淡的敷衍。
………………不是你要找我聊聊嗎，這態(tài)度怎么回事？！
榭夕突然紅著眼瞪她，聲音里有點委屈：“你不信我？”
羽天認(rèn)真地反問他：“要我再重復(fù)一遍？”
“為什么？你好像是一下子不相信我了的，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羽天否定了他的話：“沒有，你什么都沒做錯?！?p> 榭夕這時候腦子已經(jīng)有點發(fā)暈了，嘴里喃喃著：“你好像是出了黑洞以后……你在黑洞里遇到什么了嗎……”
也就是這時候羽天發(fā)現(xiàn)榭夕有點不對勁。
“你醉了？”羽天盯著那雙通紅的眼睛，試探問道。
榭夕真的是醉了，心里的情緒被無限放大——憑什么啊，他在幻境里也遭遇了不好的事，他都沒生氣，憑什么羽天要這樣，太過分了！——“不要你管！”榭夕自認(rèn)為很有氣勢地喊出這句話，其實聲音里的委屈藏都藏不住，還有點隱隱地哭腔。
說完還想繼續(xù)灌酒，被羽天攔住了……
榭夕知道一些事，假如能和榭夕交換信息，更能增加事情的準(zhǔn)確性，但“交換”信息，那她也要和他說她調(diào)查的到的事……
羽天突然覺得肩膀濕濕熱熱的，偏頭一看榭夕正把臉埋在她肩上，看不清臉，但能聽到他抽鼻子的聲音。
羽天抬手推了推他的腦袋，結(jié)果他嘟嘟囔囔頭一頓蹭，就是不抬起來。
她無奈嘆了口氣，把手重新收回身體兩側(cè)。
“你抱我?！?p> 羽天以為自己聽錯了，立馬又聽見了下一句：“安慰我一下?！?p> 聲音里帶著濃濃的鼻音，聽著可憐極了。
“不要?！庇鹛旌芾潇o地拒絕了。
吸鼻子的聲音好像加重了幾分，然后羽天又聽見那句：“討厭你！”
“討厭就放開我?！边@次羽沒選擇心里想，直接說出來。
榭夕身體很明顯的一僵，然后羽天感覺禁錮自己的手放松了，然后又狠狠把她推開了。
羽天被推得一個踉蹌，脾氣也上來了，剛想發(fā)作就看到榭夕紅著個眼睛沉默看著自己。
…………算了，不和一個醉鬼計較。
醉鬼看了她一會兒，轉(zhuǎn)身朝門口走。羽天感覺腦子里有根神經(jīng)突突直跳：“去哪？”
“不要你管！”榭夕現(xiàn)在又委屈又生氣，不是討厭他嗎，憑什么管他！
羽天閃身到門邊，用身體擋著門鎖，耐著性子：“你現(xiàn)在不能出去?！?p> 這死樣子出門，八成要出事。
榭夕停下要出門的動作，然后羽天就看著他眨了眨紅紅的眼睛，眼眶里一下子蓄滿了淚水。
…………不是，她又沒罵他，哭什么啊？
“你憑什么管我！你憑什么討厭我！”
羽天愣了一下心說自己什么時候討厭他了，然后她就聽見榭夕的哭訴：“我都沒討厭你，你憑什么這樣……你找那么多人……我很疼的……你為什么這樣對我……我身上哪里都疼……你在旁邊……我討厭你……現(xiàn)在我出門你也不讓……你怎么這樣……”
榭夕說得斷斷續(xù)續(xù)含含糊糊的，還有點莫名其妙，但羽天就是聽懂了。
難怪當(dāng)時出幻境以后他怕黑，難怪他當(dāng)時對于自己一臉警惕，原來是……
榭夕一邊哭一邊扒拉羽天，想把人從門邊拉開，羽天突然冷聲道：“你現(xiàn)在敢出去我就再去找人，比上次還多。”
榭夕的哭訴戛然而止，他眼淚不自覺往外流，有幾滴順著臉頰滑落到地上，在地上暈開一點小小的水漬。
榭夕像是想起什么，臉一下子就白了，他往后退了好幾步，然后左腳踩右腳把自己絆倒跌坐在地上，立馬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平時站著這么高大的一個人，這么蜷縮著身子看起來就小小一個。
羽天抬腳朝他靠近，伸手輕輕碰了碰他露在外面的手指頭，榭夕下意識瑟縮了一下，他臉埋在手臂里，但他能感覺到羽天在他面前蹲下，然后用鮮少有的溫柔的聲音：“別怕，別怕……”
邊安撫邊輕輕觸碰他的手，榭夕沒感覺到威脅終于抬起濕漉漉的紅色眼睛看著羽天。見他抬頭了，羽天斟酌了一下說話的語氣，認(rèn)真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榭夕，假如你做了什么激怒我的事，我會選擇對你嚴(yán)刑拷打甚至殺了你，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用那種方式報復(fù)你。不管什么時候，我都不會用那種方式?！?p> “雖然我有時會像剛剛那樣威脅你，但我發(fā)誓，我絕對不會把這個付諸到你身上。”
可能是因為小時候兩人的共同遭遇吧，羽天多少在榭夕身上能看見自己的影子，不會用這種方式報復(fù)他，也是保護小時候的自己……
榭夕悶悶點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但他明顯放下了防備，蜷著的身體放松下來。
“所以你討厭我嗎？”
羽天：……………………這些話前后有什么關(guān)系嗎？這是重點嗎？
“不討厭。”羽天回答完又補充了一句：“一點都不討厭。”
榭夕站起來，羽天也跟著他站起來，接著他就張開手臂，意圖很明顯。
羽天現(xiàn)在真覺得自己理解錯了，所以這小子又哭又鬧只是想和她抱一下？！
離譜。
羽天嘆了口氣，上前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榭夕得到了想要的，不由呲著個牙傻樂，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他也回抱住羽天，緊緊抱住。
可能是喝了酒加上剛剛神經(jīng)高度激動緊張，現(xiàn)在一下子放松，榭夕感覺一股疲憊席卷全身，抱著羽天靠在她肩頭就睡過去了。
羽天聽著那均勻的呼吸聲，輕輕推了推榭夕的手，沒反應(yīng)。羽天加重力道，榭夕嘴里嘟囔了一下，還是抱著不撒手。
羽天：……靠！
羽天思考了一下，張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她一開始沒用力，榭夕好像沒感覺，還是死死抱著她，于是……
“唔！”
榭夕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猛地睜眼，放開羽天退后兩步，捂著脖子委屈地看著她。
“去房間睡?！?p> “你陪我?！?p> “…………不行?！?p> “那我就不去睡了?！庇鹛炷牫鲆环N小驕傲的語氣，好像找到了和她對抗的籌碼。
羽天眸子微微瞇起，露出危險的笑：“要么你現(xiàn)在回去睡，要么我揍你一頓把你拎回去睡，選一個?！?p> 榭夕委屈撇撇嘴，還想說繼續(xù)打打嘴炮，對上羽天涼涼的眼神，屁顛屁顛滾回去了。
第二天榭夕醒來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頭疼欲裂，身上還穿著昨晚穿的那件衣服，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清晰記得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昨晚他那是喝酒了嗎？！是降智了吧！
他看了眼手機，上面的綠泡泡有來自羽天的的消息——
幫你請了假，好好休息。
得，他有一天時間做心理準(zhǔn)備面對羽天。
晚上羽天回來時，看到榭夕坐沙發(fā)上玩手機，看到她時就看了一眼，然后繼續(xù)玩手機。
羽天挑挑眉，看來是不記得了，不然按那小子的性子現(xiàn)在可能要上演個個腳趾扣出三室一廳。
這就是榭夕想的招，假裝什么都不記得了。為了演的不錯，他專門練了一天。
羽天走到他旁邊另一個沙發(fā)上坐下，眸色淡淡地看著他，問：“有哪里不舒服嗎？”
榭夕覺得心臟漏了一拍，還以為羽天第一句肯定會開始興師問罪……
榭夕搖搖頭表示沒有。
羽天繼續(xù)問：“那你記得你干了什么嗎？”
開始了，問題進入正軌。
“記得和殿下喝酒，我們原本在聊天……然后就什么也不記得了?！遍肯€有點不自在地摸摸耳朵，問道：“我昨晚干了什么嗎？”
羽天思考了一下，又問了一遍：“什么也不記得了嗎？”
榭夕點點頭，面上一臉真誠，心里慌得一批——為什么再問了一遍，是察覺到什么了嗎？
“你昨晚和我說了你在黑洞幻境里的事?！庇鹛炱降財⑹龅馈?p> 榭夕愣住了，是真真實實愣住了——他昨晚干的炸裂的事太多了，他都想好了怎么應(yīng)付，但他沒想到羽天沒提別的，而是說了這個。
羽天看著他的樣子，表情嚴(yán)肅起來：“因為你忘了我就再重復(fù)一下?！?p> “我和你保證，無論如何，不管你干了什么，我都不會選擇用那種方式報復(fù)你?！?p> 榭夕突然覺得鼻頭酸酸的，但硬生生忍了下去，只是點了點頭。
接著羽天并沒有說別的，只是提醒了一句“下次別喝酒了”，見榭夕點點頭，羽天才起身回房間。
榭夕看著羽天的背影，嘴唇微微動了動，沒發(fā)出聲音，但口型是——謝謝。
謝謝你保護了我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