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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世歡:許你一世長安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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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翻來覆去,也沒從九世的爛賬里翻出長淵這號人物。

  應(yīng)該只是個路人。

  可白天又為何替我買鞋?

  難道我欠他錢沒還?

  我抓耳撓腮想不出來,直到半夜才入睡。

  半睡半醒之間,我恍惚回到了那些錐心刺骨的曾經(jīng)。

  我是顧家幺女,從小在我爹的溺寵下長大,于是養(yǎng)成了我無法無天的性格。

  京都大半的兒郎都對我聞風(fēng)喪膽,可我樂此不疲,總愛追著帥氣的俊逸男子身后跑。

  有一次,我正百無聊賴的在大街上找樂子,就聽見遠處傳來踏踏踏的馬蹄聲。

  一匹瘋馬直直朝著我撞過來。

  我一時間愣住了,完全想不到去躲,千鈞一發(fā)之際,手臂被人用力一扯。

  我直接脫力倒在了那人的懷里,仰面便是他帶著擔(dān)心的眼神,和那面冠如玉般的臉龐。

  我瞧得都呆住了,瞬間覺得驚為天人。

  我就那樣淪陷,從此再也看不見任何人,滿心滿眼都只有他。

  我無比慶幸自己顧家幺女的身份,讓我不用費盡心思便可以站在他的身邊,爹地總是愁容滿面的看著我,眼里是我看不清楚的疼惜和憂心,可我只顧著跟在宋景懷身后,哪里管的上老父親。

  在我成年之后,宋景懷也到了選后妃的年紀,我央求父親讓我入宮。

  父親一向疼我寵我,只要我想要的,他想盡辦法也會給我,不出意外,我很快就進宮了。

  我以為是我幸福生活的開始,哪知卻是我的深淵地獄。

  一同入宮的有好些權(quán)臣的女兒,其中最典型的當屬柳媚兒。

  她確實同我不一樣,一顰一笑滿是柔弱姿態(tài),就連眼神都像是含著春水般,看著人的時候十足的可憐,讓人充滿了保護欲。

  而我,自小性格就像男兒般不拘小節(jié),舉止言行在這些精雕細琢的女兒堆里面就像個異類。

  不出意外,我被這群女子排擠了。

  每次她們竊竊私語,看著我鄙棄嘲諷的時候,柳媚兒總是會站出來,告誡她們。

  一來二去的,雖然我并不喜歡柳媚兒,還是比較感激她能幫助我。

  我有我爹,我當然也不在乎她們怎么看我。

  可我很在意宋景懷的看法。

  最初他對我也是極好的,體貼關(guān)心。

  我覺得雖然他礙于太后,要選這么多女子進宮,但對我是很獨特不一般的。

  只要他對我好,我就滿足了,可我發(fā)現(xiàn),他對我越發(fā)敷衍了,反倒是對柳媚兒的關(guān)注越來越多。

  經(jīng)常他在找我的時候,會若有似無的看向我身后,并問我,今天柳媚兒怎么沒同你在一起。

  為了獲得他的寵愛,我開始不自覺的模仿著柳媚兒的一言一行。

  可是東施效顰,結(jié)果總是不盡如人意的,宋景懷甚至厭惡的丟下茶盞,呵斥我惺惺作態(tài)。

  那天我難過的淺酌了幾杯桃花釀。

  許是有些醉了,感覺同病相憐吧,我聽到宮里在傳勇毅侯世子,父親通敵叛國,母親自縊,宗親遭流放,在宮里名不正言不順,就該跟著他爹娘一同去死。

  那些皇子皇孫們尊貴白嫩的手,撿著地上的石塊和枯葉爛花,往他臉上招呼著。

  而長淵,垂著眼角,卑微的跪在地上。

  我忍不住站出來辯駁了幾句,他們被我嚇跑了,我拿絹帛給他擦了擦沾滿污漬的臉。

  我一邊給他擦臉,一邊哭訴著宋景懷對我的漠視。

  長淵并沒有說話,最后我哭累了,是怎么回的寢殿也忘記了。

  這一夜我睡的極其不安分,噩夢連連,醒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渾身冷汗,黏膩不堪。

  就這種狀態(tài),我本不想去上課的,可我娘一向?qū)ξ覈绤枺邑灿植煌5卮叽傥?,我只能趕鴨子上架。

  果不其然報應(yīng)來了,我在孔太傅的課上打呼嚕了!

  孔太傅點我名字,我呆呆應(yīng)了聲,可惜抵不過困意,又睡死過去。

  太傅被氣炸了,在本子上記了我一筆,罰我去門口站著聽學(xué)。

  我瞇著眼應(yīng)了聲,拿起書就走。

  剛起身,就在旁邊聽到了宋景懷的聲音,“太傅,盼兒不會睡了?!?p>  我撐開眼皮子看了眼宋景懷,心里一咯噔。

  今日我本不想來,但桃夭這丫頭哭喊著,若不來我娘鐵定扒了我的皮。

  我娘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我身子一抖,攜著滿臉困倦進了宮。

  料想到會和宋景懷見面,但我一直閉著眼,心里害怕極了。

  如今見到了初世模樣,還是一樣的俊俏,面如冠玉……

  這個想法一起,我暗暗捏了自己的手掌心,他只喜歡柳媚兒!

  如此想著心里冷了許多,懶懶掀開眼皮子,“不,我還會睡。”

  說罷離開,站在門口。

  孔太傅有多氣我不知道,只知道我似乎放松了許多。

  大概這就叫戲文上的釋懷?

  接下來我睡不著了,滿腦子全是宋景懷宋景懷,怎么甩也甩不開。

  宋景懷背挺端方,翩翩君子,孔太傅說的問題都能答的出來。

  除卻利用我從太后手里奪得實權(quán),他似乎是個不錯的皇帝。

  先前我日日借口陪他看奏折,夜里驚醒時他還在看。

  忠臣奸逆也能分的清楚,就連小小的宮女都蒙授過他的恩惠。

  “顧盼?顧盼!”

  老師的戒尺著地,猛的把我驚醒。

  “你來說說理當如何?”

  我腦子一片空白,什么理當如何?我壓根沒聽。

  但我還是發(fā)出了聲,“嗯……”

  然后沒了下文。

  孔太傅等下文的空隙,我迅速看向眾人,可沒人讀懂我的眼神。

  “說!”

  “嗯……“我脖子一縮,“我覺得長淵世子應(yīng)該能知道我的想法!”

  我急急喊,拉上了最末尾的長淵。

  對不起了長淵,三百年里就學(xué)會了如何找墊背的。

  長淵愣了半刻,在眾人的注目下起了身,而后說,“我也不會?!?p>  我:……

  事實證明,輕易不要在課堂上睡覺。

  我和長淵被罰留堂,抄完十遍道德經(jīng)才能回去。

  天菩薩,十遍!

  早知道被我娘扒了一身皮好了。

  正怨天尤人,身旁湊近了個人。

  一股熟悉的味道充斥筆尖,我渾身一顫,彈跳般躲開。

  “盼兒你怎么了?”

  是宋景懷。

  我低頭抓起紙筆,“無事,這里悶,我想去靠窗的地方寫?!?p>  宋景懷手頓住,臉色不太好看,可我管不了那么多。

  剛走到窗邊,就見著了長淵。

  長淵桌上擺了壺酒,他一手抓著筆,悠閑的在紙上畫著。

  一看就是不好好念學(xué)的人。

  我搖了搖頭。

  往里頭一看,宋景懷現(xiàn)下正挨著柳媚兒,眉眼舒展。

  我賭氣,一屁股在長淵身旁坐下,把他的紙筆挪開些許。

  長淵端著酒,見我神色難看,沒說話。

  “看什么看!”我語氣不善,泄完心中那點子可笑的恨意,又反應(yīng)過來,“對不起,我上別處寫?!?p>  長淵不想我會道歉,畢竟我這人驕傲慣了。

  我娘說我腦子里天生缺根筋,執(zhí)拗又傲氣。

  先前不信,但細想一下,守個不值得的人都要守三百年才明白,大約證明了這一點。

  “不必?!遍L淵攔下我,將宣紙折成了兩段留出位子。

  我尷尬咳了咳,硬著頭皮將東西放下。

  宣紙沙沙作響,長淵一口酒幾筆字,瀟灑的很。

  反倒我拘謹?shù)牟幌裨挕?p>  堪堪抄寫了兩遍,宋景懷來了,還有柳媚兒。

  “盼兒,”柳媚兒將成卷的宣紙遞給我,“這是我和景懷抄寫的,特意將字跡改的渾圓了些,你將這插在中間,孔太傅不會生疑?!?p>  我沒接,只埋頭寫。

  我的字跡渾圓,在一眾學(xué)子里是上不了臺面的,先前柳媚兒一手簪花小楷寫的極好,我練了好久也不會。

  現(xiàn)下猛然記起日夜練字,和柳媚兒較勁的日子,覺得可笑又無趣。

  “顧盼,別太過分了,媚兒是好意幫你。”

  聽了這話,我心里起了絲冷笑,“那要我感謝你們?”

  宋景懷皺了皺眉,抿嘴不言。

  “盼兒,我們絕無他意,只想幫你?!?p>  柳媚兒手懸在空中,我看著她,收下了。

  我抬眼看著宋景懷,“皇上自是有要事要處理的,眼下這份小女收著了,以后還請皇上不要再浪費時間?!?p>  大概我先前從沒這么客氣過,一時間氣氛有些怪異。

  “皇上該去太后處問安了?!?p>  宋景懷看了我一眼,拂袖走了。

  他自是不會讓白月光留在我這個猛獸身邊,看著宋景懷攬柳媚兒的動作,喉頭堵的發(fā)慌。

  前世他也是這樣,護著柳媚兒,視我如圖洪水猛獸。

  我們的關(guān)系是從何時發(fā)生變化的呢,他開始對我視而不見,對我言辭冷漠,在我的心上隨意戳刀子。

  許是時間久遠,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

  我為了他,學(xué)習(xí)那些我永遠不喜歡的琴棋書畫,為了練書法,我不眠不休三日。

  歡天喜地的拿著我自以為得意的簪花小楷去給他看,卻看見他和柳媚兒在我的臥榻上親密糾纏。

  明明,他承諾過我,會立我為后的。

  明明,他跟我爹保證,會疼我一輩子的。

  明明,他說過,這些后宮秀女,都是我的陪襯。

  ……

  我氣不過,沖進屋里就把衣衫不整的柳媚兒拉下床榻,她甚至來不及扯上羽被蓋上自己的身體。

  我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她明明知道我對宋景懷情根深種。

  我雖然不聰明,一根筋,但我也不傻。

  原來她從一開始跟我交好,并不是真心待我,只是為了獲得我的信任,能隨意進出我的院子。

  宋景懷受制于太后,選了一大批秀女進宮,但為了與太后作對,選擇了我這個顧家女承受萬千榮寵。

  以此,來達到他與太后微妙的平衡。

  選入宮的秀女們成了犧牲品,但柳媚兒不甘如此,她成功了,成功把宋景懷的目光轉(zhuǎn)移到了她身上。

  往事回憶起來,都像是針扎般疼痛。

  恰巧長淵又在我眼前喝酒,我看不慣他那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搶過酒壺便咽下一大口。

  “糖水?”我砸吧一下,確定是甜的。

  長淵奪走酒壺,有意無意的用袖子擦壺口,我看在眼里,有些不滿,“不必擦,下次還你就是!”

  我抓起紙筆往外走,也不知道發(fā)的什么瘋,畢竟我從未如此失態(tài)。

  “我沒擦。”長淵叫住我。

  “我分明看見了!”

  我不聽他解釋,今日見著宋景懷時,前九世恍如翻涌潮水涌上心頭,看著他對柳媚兒的態(tài)度。

  仿佛我在他身邊再呆九世,也只是個替柳媚兒去死的配角。

  眼下發(fā)泄,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與長淵只見了幾面,卻把他當成了能展露情緒的人。

  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長淵站在我身后,拿著酒壺湊到我身前,“我沒擦,我從不嫌棄你……“

  長淵頓了頓,“只是怕你覺得我是浪登徒子,喝女兒家喝過的酒?!?p>  我癟了癟嘴,“真的?”

  長淵用力點點頭,神色赧然。

  我心中久旱逢甘霖般,脫口而出,“那你喜歡我?”

  落日黃昏,長淵融在晚霞里,臉比晚霞還紅。

  學(xué)堂在宮內(nèi)偏僻處,清風(fēng)徐徐,院內(nèi)的花香陣陣,我看著長淵清雋的臉龐,感慨萬千。

  曾經(jīng)在宮內(nèi)備受欺負的小可憐,長大后竟如同清風(fēng)霽月般。

  我伸手,把他的酒壺又搶奪了過來,仰頭狠狠倒入了一大口。

  他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灌了下去。

  我看著眼前的人,逐漸變成了重影,咕噥了一句,就直直倒了下去。

  可我沒有摔倒在地,鼻息間聞到了一股清冽干凈的味道。

  很熟悉,也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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