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請問你兼職的理由是?
京城的老區(qū)里坐落著數(shù)座空蕩蕩的老宅。因政府規(guī)劃,房屋老化等緣由,即便是想要呆著舊宅里的老人們都搬進了城市高樓之中。
這里早已沒有人影,連蟬鳴聲都沒有了,即便夕陽西下,天空彌漫暖色,這里也籠罩一股荒涼的氣息。唯一生機勃勃的,便是扎根在此遮天蔽日的參天古木。
突然間,古樹之上浮現(xiàn)出數(shù)個發(fā)光的符文,形成了一個散發(fā)著藍光的圓環(huán),而環(huán)中心則是空無一物的白色,隨著一個人影的出現(xiàn),圓環(huán)轟然碎裂,化作點點光芒消失不見。
林燭戀戀不舍地摸了下樹干,心想還是傳送陣法好用,不到五分鐘她就跨越了兩個城區(qū)。
她拿出匣盒查看地圖,目標地點就在附近。
林燭站在樹臺上,雙手叉腰,左右看了看,試探問道:“記錄員,你在嗎?”
希望是位好相處的人,畢竟綁定的搭檔是無法更換的。
周圍一片寂靜,唯有夏風吹動樹葉發(fā)出沙沙聲。
除了想要去看看那個同病相憐的倒霉蛋是個什么樣的人之外,林燭頭一回工作,所以想要和同事請教一下工作上的相關事宜。
再加上記錄員不在也沒辦法開始工作。
林燭抱著雙臂倚在樹上,又環(huán)視一圈,心一橫,揚聲喊道:“記錄員!”
“記錄員!”
“記錄員你在不在啊?!?p> “記錄員——”
“記錄員喲~~”
一旦開口,林燭覺得越喊心中越是暢快,就像站在高山上將自己不滿加班的情緒發(fā)泄到了一片廣闊的山谷之中。
一邊音調亂飛肆意喊著,林燭下意識攤開掌心接住一片在半空中打旋的落葉,她拈起葉片看了看,正要將其放回泥土,視線聚焦在樹葉上時,葉后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模糊人影。
她放下手中的葉子,瞇著眼不確定地問:“……記錄員?”
離得近了,林燭表情錯愕,見到另一位倒霉蛋的頃刻間,她的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已是黃昏時分,落日熔金,紅霞滿天。橘色暖光宛若在眼前覆上了一層朦朧。
幾縷晚霞余暉從層疊的葉縫中鉆出,那位氣質如雪的男子踩著斑駁樹影朝她走來。
他一襲黑白錦袍,玉冠半束青絲,發(fā)間銀鍛同幾縷墨色交織墜于肩前,謫仙般的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看向她的那雙如漆眸子帶著一絲無奈。
“……是我,別喊了?!?p> 他的聲音清冽溫和,如同裹著冰泉氣息的冷風,輕而易舉地拂去盛夏炎熱。
“啊,對不起?!绷譅T吞下差點脫口而出的“哇哦”,由衷為自己的失態(tài)表示歉意。
誰讓她用召喚同事?lián)Q得了片刻心靈的放松。不過……幸虧沒亂喊“倒霉蛋”、“加班狗”什么的,不然差點社死。
男子一怔,回道:“無事?!?p> “那就好?!彼俸僖恍?,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
既然特調員和記錄員已經就位,林燭跳下樹臺,在前方帶路,男子如影隨形。
想起初衷,林燭放緩腳步,與他并肩而行,用余光偷瞄了好幾眼。雖說在局里看見過不少外貌出眾的人,但沒有一個能和他相提并論。
在他身上有種矛盾的韻味,可能是扮相太過年輕,看似是位清冷之人,卻又有幾分世家公子的矜貴和慵懶。
她輕咳一聲,客氣道:“請問,一會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事項嗎?”
“我想沒有,你不必在意我,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即可?!?p> 青年直視著前方,語調不緊不慢,卻帶著真摯,只不過這份真摯被他發(fā)下眉宇間的清冷沖淡了些許。
盡管他說了廢話,但林燭還是有些意外的“喔”了一聲,其實她沒料到他會回答。
一問一答后,沉默降臨。
看來她還得自己摸索工作流程。這般想著,林燭識趣地一馬當先走在了最前面,正欲加速,卻見旁邊之人又是緊隨其后。兩人始終相隔兩臂的距離。
“……?”
她莫名地懂了,他并不排斥和她聊天。
甚至在等她拋出話題。
講道理,林燭有點抗拒。
畢竟這位同事看似溫和,可那雙被墨發(fā)隱約藏著的眼,像夜晚山林中那深邃,無法一眼看透的湖水,表面的靜謐只是假象,看不見深淺,才心生畏懼。
若是不知好歹的貿然進入,說不定就會被這寒潭吞沒。
她還想活著,她不會游泳。
可這一條路上總歸不能尷著,他倆是搭檔,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是得維持友好關系。
林燭斟酌了一下,剛要開口,腦海里卻閃現(xiàn)出那本手冊上提到的與同事之間相處,需要“分寸感”,頓時欲言又止。
她撓了撓臉,問出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
“……你也是在加班?”
“是啊?!?p> 她順口一說:“喔,記錄員可以不穿制服?”
“來的時候忘記了,抱歉?!鼻嗄暌凰σ滦?,黑白錦袍眨眼間變成了白衣墨褲。局里的制服都被他襯得貴氣十足。
見他一秒換裝,林燭瞳孔顫抖。
“……”
幸好沒下水?。?p> 她差點被記錄員那簡單的工作內容蒙蔽了雙眼,原來局里藏龍臥虎,順勢瞥了一眼他的證件,上面寫著——記錄員·千述。
她暗自記下名字,見氣氛快要涼下去了,林燭咽了口唾沫,驀地開口:“請問您是不是在做兼職?”
萬局這種黑心老板不可能會讓這種人才浪費在“只能看”的崗位上,除非他是編外人員。
千述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只是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換了尊稱。
他微微頷首:“的確?!?p> 這兩個字證實了林燭的猜想,她大受震撼,猛地抬頭,脫口而出:“原來我們一樣!”
之前的恭敬,僅僅只是維持在一個字上。這一次,她的語氣明顯比以前更親切了,“我們一樣”這四個字仿佛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不缺錢為什么去上班?自然是缺錢了才去上班。上班了還是缺錢那自然得去兼職!
這是個縝密的邏輯。
林燭沒想到這看起來高峰寒雪般的人物竟然也被俗物困擾,自愿墜入凡塵。
她暗自咂舌。
“我并不缺。”這道聲音的主人貌似看穿了她的腦回路。
很好,他還呆在雪山上。
林燭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立馬扭頭看路。
“……請問你兼職的理由是?”見他不抗拒這種交流,她才敢問。
千述微垂眼簾,看著那閃閃發(fā)光充滿好奇的眼睛,慢慢吐出一句話。
“應該是閑的。”
“……”
“打擾了?!绷譅T表面微笑,咽下不文明但差點脫口而出的,能夠輸出她此刻情緒的用詞。
短短三個問題,足以讓林燭的心情跌宕起伏。
尤其是他的最后一句話,乍一聽,只覺他聲音真誠,細細琢磨后,林燭發(fā)現(xiàn)他確實沒有說謊。
敢情只有她是倒霉蛋!
可惡。
看著她毫不掩飾的表情變化,千述眼里覆上了幾分興味和探究。
一番自我開導后,林燭吐出一口濁氣,后知后覺地瞥了他一眼。
那張出眾臉上的嘴角仍是微揚,看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方才的交談仿佛只是錯覺。
熟悉的沉默再度襲來,林燭看了眼匣盒,地圖上看沒多遠,結果還剩一半路程。
也是,他們沒聊些什么,畢竟這才過去幾分鐘而已。
林燭嘆了口氣,只覺得路途漫漫。
說實話,她并不擅長和生人接觸,更不會選擇什么恰到好處的話題。大多時候都憑直覺和當下心情決定是否開口。
簡單地說,她,林燭,真的不是社牛。
千述見她暗淡的神色,不經意地道:“我沒有見過你?!?p> “啊?!绷譅T沒想到他會主動開展話題,沒忍住吐槽道,“我半個小時前才入職,所以你沒見過我很正常?!?p> 千述頓了下:“辛苦?!?p> “謝謝?”林燭受寵若驚,又正色道:“有錢賺就不辛苦?!?p> 千述眉頭微挑,問:“你很缺錢?”
“當然,不缺錢我為什么要上班!”林燭攤了攤手,毫不在意的回答,“我現(xiàn)在的總資產是一百二十三塊七毛五?!?p> 既然他先開口了,那她當然要活躍一下氣氛。
“哦——”他微微一愣,隨即輕笑一聲,只道:“省著點花。”
現(xiàn)在才月初。
“局里包吃包住,只要不亂花就能撐到下個月發(fā)工資!”說完,林燭抬頭偷瞄了他一眼,這位同事好像也不是很難相處?
“挺好?!鼻霾恢圹E地控制著話題的走向,他問:“你從何處來?”
林燭隨口回:“南城郊外的三清山,是個小地方啦,你應該沒聽說過?!?p> “我知道?!彼?,“山頂有一棵問天樹?!?p> “它已經這么網紅了?”林燭震驚了一秒,又突然想起,“哦對,網紅點就是——”下意識想給他解釋,大腦卻出現(xiàn)了短暫的短路,無法做出準確的描述。
她靈光一閃,蹦出一句:“就是騙外地人錢的地方!”
千述:“?”
林燭積極補充:“三清山的世代村民都說這棵樹靈驗,離天近,是棵四季如春的神樹。因此只要在問天樹上掛著寫好心愿的紅帶,老天若是看見了就會幫你還愿?!?p> 恩,要知道,會寫字的村民和賣紅緞的都綁定了。
“一條寫字的紅帶竟然要一百塊!”
千述:“……?”
“所以說啊。”和方才討伐語氣不同的是她略帶羨慕的神情,“還是迷信的外地人好騙。”
千述隱約藏在發(fā)下的雙目微微瞇起,眸中罕見的閃過一絲疑惑,他難得沒跟上少女的跳脫思維。
她似乎將他當成老古董,甚至還附上貼心的注解。
不管怎么說,千述的確感受到了她那份對錢的莫名執(zhí)念。
半晌,他破天荒地安撫道:“好好工作?!?p> “當然,當然?!绷譅T明白他話中的弦外之音,畢竟這里任務的提成很高。
見她平靜下來,千述低聲問道:“你好像并不相信上天會看到?!?p> 林燭頓了頓,微笑:“哪有?!彼齽偛琶髅髡f得很誠懇。
“那你許過愿么?”他倏地發(fā)問。
“沒?!绷譅T誠實道。
他鍥而不舍:“為什么?”
林燭一頭霧水:“為什么要許?”
他下定論:“所以你還是不信?!?p> “……”
林燭頓時啞口無言,不明白他為什么打破漸入佳境的閑聊氣氛,偏偏在這點上較真。
即便沒看他的臉,她也察覺到了他那溫和語氣下藏著的強硬。
莫名地,林燭有一種被他看穿的感覺。若是不回答,對方肯定會不耐煩地繼續(xù)追問。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很想不知好歹的說些什么。
什么‘跟你無關’、‘你問這個干嘛’、‘你管太多’之類。
但一想到他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容貌,復古談吐,還會真人暖暖。林燭連忙把不好的措辭拋到九霄云外。
他沒穿制服時,她都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所以打不過就算了,不管他是人還是妖怪,這位可能也是她得罪不起的存在。
還是以禮相待,免得節(jié)外生枝,趕緊轉移他注意力。
她趕緊看了眼地圖,還好只要再拐一個彎就到目標地點了。
“噢噢噢,要到了?!绷譅T笨拙地岔開話題,手指繞著肩頭的流蘇,勾起一抹狐貍笑容,故作惋惜道,“我們得抓緊時間開展工作了?!?p> 千述側臉低頭瞄了她一眼,薄唇輕啟,語調仍然不緊不慢:“是你要工作。”
他又重復:“好好工作。”
“……”
考……
這家伙……
不會因為她沒回答那個問題,在故意在點她吧?!
蝦球團子
林燭:哇哦——!有帥哥?。ㄍ悼匆谎郏ㄔ偻悼匆谎郏ㄔ僭偻悼匆谎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