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男人正在看她。
他似乎也有些醉了,丹鳳眼懶懶地抬起注視著她,如炬的目光中糅雜著玩味、探究。
宇文嬋被他的眼神燙到,面上發(fā)紅,別開目光。魏以晟扶著魏大人走過宇文府的門檻,宇文夫人看到魏以晟的眼神,忙介紹道:“魏小將軍,這是小女宇文嬋。子嬋,這是魏小將軍。”
宇文嬋面上燒得慌,但仍做一福禮:“子嬋見過將軍?!?p> 魏以晟挑眉一笑:“宇文小姐不必客氣。夫人,我先將父親帶回府了?!彼燹D身上了馬車。
看著馬車行遠了,許如昭拍拍胸脯:“嚇死我了,我剛剛大氣都不敢出?!?p> “為何?”宇文嬋問道。
許如昭湊到她耳邊:“這個魏以晟,年紀輕輕就當上將軍,你可知道什么緣故?”見對方一臉迷惘,她滿意地繼續(xù)說道,“你還記得三年前高國在我國邊境發(fā)起大戰(zhàn)嗎?當時因為中了高國的聲東擊西,幾乎大半兵力都去了南邊防守,沒成想高國竟然從北邊進攻。而那時的北疆只有駐守兵,從南到北趕不及,只有從京城調配人手,圣上提出這個事情時,滿朝文武無一人敢站出來,還不過十九歲的魏公子進朝請命,讓圣上允許自己帶上一萬兵力赴北疆戰(zhàn)場,當時魏大人受了傷在府內調養(yǎng)身體,而自己作為九門提督獨子,應當擔任。圣上便放他去了,想著讓魏公子先去拖延時間,從南到北的兵力還在路上。而魏公子到達北疆不過三天,便有捷報回京,魏公子帶領一萬兵力在一天之內便將對面七萬兵全部斬于馬下。這便是魏小將軍的由來?!痹S如昭講得口渴,身邊丫頭立刻給上一顆果子解渴。
宇文嬋聽得膽戰(zhàn)心驚:“那魏小將軍還真是有勇有謀?!?p> “何止,那一戰(zhàn)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圣上更是對他分外看重,連升三品,如今二十二歲官階卻僅次其父魏大人兩品?!痹S如昭咬著果子,“一萬戰(zhàn)七萬,何其兇猛,還有說他喜吃人肉飲人血,可怖極了,盡管模樣極好,魏大人的妻也早已故去,沒有婆婆嫁進去就是當家主母。但滿城的名門貴女仍沒一人敢做他良配。”
“吃人肉?”宇文嬋回憶著剛剛的一面,想著似乎確實有可能。
許家的馬車駛向宇文府,許如昭的哥哥許如禹也扶著酩酊大醉的許大人從宇文府走出來,許如昭有些不舍地拉著宇文嬋:“你有空可要來尋我玩?!?p> “有機會我定來?!庇钗膵扰呐乃氖?。
回到絳云居,她坐到黃花梨木帶隔層小書案前,商枝端著一盞茶上前,她翻著野史,一手撐著頭:“你也跟我站了一天,先下去休息吧,讓易巧來。”
“謝姑娘。”商枝退到房門外,低聲對易巧囑咐著,“等會把小廚房的梅花香糕給姑娘端去,注意屋內燭火,姑娘在看書,屋內太暗傷眼睛?!?p> 易巧來這沒多久,聽著商枝吩咐得有條理,不住地點頭:“我明白了商枝姐姐。”
谷雨時節(jié)北疆連下幾天的雨,京城更是陰雨綿綿不絕。在這一時,宇文夫人終于是病倒了。
“大夫怎么說?”宇文岳和下朝回來,急匆匆地趕去華穆苑。
宇文嬋不疾不徐地回話:“大夫說近日天氣冷熱不定加大雨不停,故母親著了風寒,許是平日過于操勞,休養(yǎng)幾天即可。”
宇文大人點點頭:“是該好好修養(yǎng),這幾日你就忙些。”
宇文嬋還未回話,莫姨娘忙不迭道:“大姑娘還小,哪懂怎么管家里事。這幾日不妨讓我來替夫人分擔,也好讓大姑娘放心照顧夫人?!?p> “你!”子黛剛要發(fā)作,被子瑾拉住,只好站在一旁忿忿不平。
宇文大人沉吟一聲:“這······”
“姨娘說得是,”子嬋面上浮出一絲挑不出錯的笑,遂向父親福一福,“如此一來,母親便能安心修養(yǎng)身體?!?p> 宇文岳和見她不爭不搶,如此懂事,心下欣慰,大手一揮:“莫姨娘初次管家,恐做不好,子嬋你便輔助在側。你素來細心,為父也放心些?!?p> 子嬋柔聲應下。
在回住處的路上,子黛氣鼓鼓的:“子瑾你剛剛為何攔我?”
“父親素來討厭家宅不寧,若一股腦沖上去了,父親生氣不說,恐連累大姐姐?!弊予龡l斯理道。
“可我就是看不得莫姨娘那個樣子?!?p> 子嬋笑笑:“行啦。商枝,將我今日命小廚房做的白蘭酥送到三妹妹住處,三妹妹可莫要動氣了?!弊喻旌吆咭宦?。
“是,姑娘?!?p> 子瑾道:“大姐姐如何知道說出的那些話能讓父親改變心意,分一半權給你?”
“父親其實心里也明白,若讓莫姨娘全權管理,怕是要出大事?!弊計茸旖瞧椒€(wěn),側頭看一旁的花草,“我多讓幾分父親便會多想幾分?!鼻ㄡ?,紅艷叢中喬木聳,被雨水打了數天的花朵仍舊顫巍巍綻著。
———
宇文嬋坐在屋內,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矮案上擱著一把古琴,她玉指撥彈,一首《瀟湘水云》傾流而出。
她不自覺地出了神,回想百歲宴那天的情形,胸腔內的一顆心似乎又按耐不住了。她停下手中動作,捂住心口,似乎想把那份動漾壓下去。她素來不喜出門,但俊俏的少年郎也并未少見,只是這魏以晟,“怎么平不下來……”她自言自語地說出來。
一旁站著的小丫鬟易巧問道:“姑娘可是身子不爽利?”
“桌上還溫著茶,給姑娘端來?!鄙讨ψ允侵雷约夜媚锵氲氖裁矗ё咭浊珊笏龁柕?,“姑娘可有什么心事?”
“商枝,你可知道魏以晟魏小將軍?”宇文嬋睫翼輕顫,面上無甚表情。
商枝站在一旁規(guī)規(guī)矩矩道:“聽得看門的伙計提過幾嘴,說這魏家主母與魏老爺伉儷情深,卻在生魏小將軍時難產而逝,魏老爺這么多年孤身一人帶大魏小將軍,可見對魏家主母用情至深?!?p> “所以魏小將軍一直與父親相依為命?”宇文嬋輕輕撫上古琴。
“回姑娘的話,是的。”
宇文嬋還想說話,一個丫鬟端來一疊賬簿:“大姑娘,莫姨娘已將賬對好,請您過目。”
“姨娘倒也不必如此,父親不過是命我輔助姨娘,既然姨娘已將賬對好,那我自是放心姨娘的。”宇文嬋接過易巧端來的茶,輕啜一口,淡淡地抬眼。
那丫鬟站著不動,宇文嬋使個眼色,商枝上前接過賬簿:“去回姨娘的話,就說我們姑娘會看的。”
那丫鬟退下后,宇文嬋望著門口仍不停的雨,雨如斷弦珠從屋檐至地面。
莫姨娘的晚香堂——
“娘親,既夫人病臥床榻,此時不正是您掌權的大好時機嗎?”宇文沁坐在軟凳上,困惑開口,“如此你又為何還要將對好的賬簿送去給大姐姐,讓她指手畫腳?”
莫姨娘對著盤花銅鏡描眉:“傻孩子,我若是不送去,哪天被抓住了錯處讓老爺問罪,那豈不是自討苦吃。還不如稍低調些,往后若出了錯,好歹可以拉上個宇文嬋墊背?!?p> 宇文沁似懂非懂,皺皺眉。莫姨娘細細地繪著眉尾:“舞練得怎么樣了?”
“已學會了,只是還有幾個動作不太靈活?!?p> “嗯,一定要練好,過段時間皇后的群芳宴,我的子沁一定要讓滿京名門好好看著,”莫姨娘輕聲道,“我莫鳳清的女兒,是何等的榮耀。”
宇文沁嫣然一笑:“娘親放心,這《綠腰舞》的譜子是京城獨有一份,我定然在那群芳宴上艷冠群芳。”
“你的那支碧玉七寶玲瓏簪可尋得了?”莫姨娘突然問道。
宇文沁身邊的丫鬟茜草搶先道:“整個園子里都搜過了,并未尋得。”
“還真是奇了,”莫姨娘搖著一支青翡納紗竹柄團扇,眼珠滴溜一轉,“孫媽媽,你去看看老爺可回了,請他來我這一趟?!?p> “是。”孫媽媽退了出去。
“娘親這是做什么?”宇文沁不解。
莫姨娘冷冷一笑:“你可還記得當初是誰與你爭搶這簪子?這簪子丟了最有嫌疑的是哪個?她那金禧閣也該換換血了。”
宇文岳和剛回府,就看見莫姨娘屋里的孫媽媽站在他必經的小道上等著,他有些頭疼:“怎么了?”
“姨娘找老爺有事,煩請老爺去趟晚香堂?!睂O媽媽畢恭畢敬道。
御書房——
“圣上召臣前來所為何事?”下朝后,皇帝身邊的公公叫住魏以晟,將他帶到御書房。他著大紅色官袍,站在皇帝的書案前。
皇帝背對著他,一手指著桌上擺著的一本奏折:“愛卿你打開來看看。”
魏以晟拿起掃了幾眼,微微瞇起眼,折子上寫著有探子發(fā)現近日有幾伙謀逆歹徒在京城作亂,下一步似有襲擊皇城的動作?!艾F在賊人倒也大膽,當朕死了嗎?”
“陛下先息怒,眼下陛下想怎么做?”魏以晟把奏折放回去,站直身體。
皇上轉過身,眼神渾濁地看著他:“我要愛卿抓住這些人,但不能打草驚蛇,故不能動用你父親的魏家軍,還不知道是誰的人,等抓住后細細審問再做思量。宇文岳和那邊朕也吩咐過了,他的駐京部隊會配合你,你有需要隨時向他要人。”
“臣明白。”魏以晟雙手作揖,微微彎腰。
“對了,下月中旬便是皇后的生辰,按照每年的規(guī)矩舉行群芳宴,朕也要召眾愛卿入宮夜宴,那時那些賊人定會動手?!被噬限坜酆樱暗綍r你帶上些人在皇城分散埋伏,一定要抓住他們?!?p>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