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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音繚繞

第48章 梅花綻放

瓊音繚繞 湘竹MM 4623 2023-05-04 08:08:00

  這些年來,黃思梅一邊為瓊劇傳承的“經(jīng)濟(jì)基礎(chǔ)”開荒種地、從商賣貨;一邊為瓊劇傳承的“精神世界”改編劇本,但卻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瓊劇演員。

  為了讓自己演出的角色,更能貼近生活的真實(shí),她日日苦練瓊劇的“四功”和“五法”。

  所謂四功,就是“唱、念、做、打”;五法指的是“手、眼、身、法、步”。

  除去日常吊嗓練功之外,黃思梅還常常精選歌劇、京劇、越劇等劇種進(jìn)行觀摩,仔細(xì)學(xué)習(xí)其他演員的眼神、動作、念白、唱腔、舞步和造型,用心琢磨每一個細(xì)節(jié),并不斷思考角色的心理活動與情感表達(dá)。

  觀摩學(xué)習(xí)之后,黃思梅還會自己演練一遍劇中的場景,力求眼神、動作、念白、聲調(diào)、舞步和造型,都能完整還原角色本身。

  正因日日勤學(xué)苦練,黃思梅如今年過不惑,依舊腰肢柔軟、身段娉婷。

  更絕的是舞臺上的她,頭一轉(zhuǎn),嘴一動,眼神一流轉(zhuǎn),蘭花指一翹,都獨(dú)有風(fēng)采。

  人人稱道黃思梅是祖師爺賞飯吃,聲音甜美、身段婀娜。

  殊不知,上蒼給予的每一樣禮物,暗中都標(biāo)注了價格。

  黃思梅如今人人稱贊的這些“本錢”,除去先天優(yōu)勢后,更多的,是后天的苦練換得的。

  *

  東方瓊劇團(tuán)的人,都清楚,黃思梅的成功,絕非“祖師爺賞飯吃”、更不是一朝一夕的努力能為之。

  這些年,不管開荒種地時期,還是茶樓演出大戲日,即便忙到一天只睡兩三小時,黃思梅也從未中斷過練功。

  每日在晨曦初露時,便會踩著草尖上的露珠,開始每日的練習(xí):開嗓吊聲、眉眼調(diào)情、手勢動作、彎腰壓腿、踢腳馬步、旋轉(zhuǎn)甩袖等等,每一個動作,都用盡全身力氣。

  不論嚴(yán)寒酷暑,黃思梅在練功室內(nèi),日日苦練跨步、碎步、旋轉(zhuǎn)、飛躍動作,汗?jié)駣A背在所不惜。

  不管晴天風(fēng)雨,她每天堅持勤練唱詞,細(xì)究一笑一顰,深研唱腔曲藝,精疲力竭也不敢怠慢半分。

  正因如此,這么多年過去,她的演出,依舊保留著瓊劇的最高水準(zhǔn)。

  *

  今天她演出的,正是《漢文皇后·生祭》的唱段。

  踏上舞臺那一刻,她便化身劇中角色,強(qiáng)忍悲傷和痛苦,勸弟赴死。

  “可憐你,落地開眼母亡喪,我又做姐姐又做娘。眼淚拌粥喂你勝瓊漿,我懷抱冰團(tuán)哄你入夢鄉(xiāng);弟長一分姐歡暢,弟哭一聲姐心傷;最是傷心離弟日,我是一步一回一斷腸?!?p>  “日有陰時月有缺,十二年來,無時不把弟掛念。倘若是,姐能替弟把罪伏,我情愿,了此生,保得竇門香火長?!?p>  “怎奈是,都尉執(zhí)法死冤枉,可憐他,孤兒寡婦哭哀傷。我也曾,披麻帶孝祭都尉,靈堂上,天怨地怨我口難張?!?p>  “姐姐我,千賠萬賠賠人難,總只為,殺人抵命載律章。這一回,不知受騙犯國法,怪你仗勢少思量!”

  “弟弟你,弟你怨姐姐不怨,聽姐一言休勉強(qiáng)。姐準(zhǔn)備紙錢香燭,祖墳未祭弟先享。弟弟呀,在姐懷中歸黃泉,手扶靈柩步步送你回故鄉(xiāng)?!?p>  ……

  這一段唱詞,哀婉凄絕,將漢文皇后心中的“悔”和“恨”展現(xiàn)得盡致淋漓,讓臺下觀眾也肝膽俱裂,心碎滿地。

  黃思梅甩袖飛舞,似要將漢文皇后心中的苦楚和悲慟悉數(shù)趕走,讓人看了心生不忍。

  臺下評委和觀眾,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唯恐打擾到臺上姐弟倆的生離死別。

  直到一道輕柔的合唱響起,“米湯水伴離人淚,此生難再洗一回”,臺下觀眾才悵然若失地找回自己的魂,抹了一把眼角落下的淚,雙手機(jī)械地瘋狂鼓動,為臺上的演出喝彩。

  掌聲雷動,足足持續(xù)了五分鐘。

  臺下的評委和觀眾都紛紛起身,為黃思梅的精彩演出喝彩鼓掌。

  黃思梅也激動得淚流滿面,不停地鞠躬致謝。

  每一次上臺,黃思梅都當(dāng)成是最后一次演出,用心用力,全情投入。

  剛剛的演出片段,代入長姐如母的情緒,黃思梅久久不能出戲。

  此刻,聽著臺下雷動的掌聲,她有些恍惚,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是戲里還是現(xiàn)實(shí)。

  搭戲演漢文皇后弟弟的劉光偉見狀,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她:“梅姐姐,咱們謝幕時間太久啦!該下臺啦!”

  黃思梅連忙抬起水袖,用手背輕輕按壓了眼角擦拭眼淚,再三鞠躬后退下了舞臺。

  臺下觀眾,卻一聲賽過一聲高,連連喊著黃思梅回來再唱一場。

  看著兒媳的背影,蒙華香悵然若失,不由自主地抹了抹眼尾的淚珠:“如若母親再世,看到孫媳能有這般造詣,該高興璐金腔后繼有人了!”

  一臉動容的張沈年,看著太太沒入幕后的背影,也有些恍惚:“不瞞你說,剛剛我也仿佛看到了阿太,璐金腔時隔數(shù)十年,再次唱響……看來,咱家,只有阿梅深得阿太真?zhèn)鳎 ?p>  倔強(qiáng)地抬起下巴,張文倩不服氣地咬了咬牙,緊握拳頭:“阿奶、阿爸,你們放心!等我讀完大學(xué),一定比我阿媽更強(qiáng)!”

  摸了摸孫女的腦袋,蒙華香欣慰地吸了吸鼻子:“嗯!阿儂要好好唱,要比儂阿媽更強(qiáng)!”

  *

  黃思梅毫無懸念地拿下了大賽冠軍。

  頒獎典禮后臺,林子柔抱著一束鮮紅前來賀喜,不忘打趣:“自家辦的活動,自己拿大獎,萬一有人懷疑你監(jiān)守自盜,怎么辦?”

  張沈年卻是滿不在乎:“我家阿梅若是想要冠軍,何必多此一舉?我能直接把一二三等獎都給她!這個冠軍,她當(dāng)之無愧!”

  林子柔嚴(yán)肅地看著他:“既然你對太太這么有信心,怎么不送她去評梅花獎?”

  張沈年愣怔在當(dāng)場。

  蒙華香和黃思梅對視一眼,也愣在了原地。

  海南島本土的瓊劇,此前從未有人獲得“中國戲劇梅花獎”的殊榮。

  笑吟吟地把鮮花遞給黃思梅,林子柔云淡風(fēng)輕地道:“傳承瓊劇,需要有更強(qiáng)大的力量,也需要被更多人看到。中國戲劇梅花獎,是一份榮譽(yù),一個勛章,但更是一份傳承的力量!”

  黃思梅隔著鮮花,緊緊擁抱林子柔:“你不但是我們票友會的智囊團(tuán),還是我命中注定的貴人!”

  *

  黃思梅的行動力驚人,立即就報名了當(dāng)年的梅花獎評選。

  二〇〇七年,大雪。

  凌冽寒意中,黃思梅迎風(fēng)綻放。

  舞臺上的黃思梅,如三角梅盛開,熱烈奔放,又有著向上的頑強(qiáng)力量:它沒有牡丹的婀娜多姿嬌貴矜持,卻也迎風(fēng)盛開獨(dú)占風(fēng)采;它沒有海棠的明媚燦爛耀眼光環(huán),卻以火一樣的熱情盛開充滿氣慨;它沒有茉莉的芬芳和清香,卻不是可愛一簇簇如火燃燒。

  不受拘束自由生長的三角梅,如同沖破束縛,不斷創(chuàng)新的瓊劇,不斷摸索和尋找著自己的生長之道,并努力變得越來越好。

  黃思梅也和這三角梅一樣,不斷綻放,不斷盛開,終迎華彩!

  這一唱,盡顯海島瓊劇精粹,這一唱,為海島瓊劇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并將作為里程碑被后人所銘記。

  “望散了朝云,望淡了暮星,望謝了春花,望涼了秋風(fēng)。望得海送孤魂歸,陰陽相隔夢不同,

  望得船載游子回,咫尺天涯隔萬重。親生骨肉不能認(rèn),兄弟如同陌路人,有什么比這更心痛?有什么比這更心傷?天下最愛是母愛,世上最親是骨肉。那最愛的近在眼中,卻遠(yuǎn)隔,天高水闊山重重,那最親的遠(yuǎn)在心中,卻近在,咫尺天涯淚沖沖,我要喊,喊一聲山搖地動,我不是你的大嬸,我就是兒的娘親?!?p>  臺下觀眾來自全國各地。

  他們也許聽不懂海島語言,卻一點(diǎn)不妨礙,他們聆聽瓊劇的唯美和婉轉(zhuǎn)。

  演出結(jié)束,黃思梅看著臺下歡呼鼓掌的觀眾,心潮澎湃:瓊劇走出了海島!

  未來,也許還會走向更好更大的舞臺!

  *

  首次出征,不負(fù)眾望,黃思梅如愿摘取了瓊劇首個“中國戲劇梅花獎”。

  拿到獎杯的瞬間,黃思梅淚流滿面,仿佛所有的堅持,都在這一刻,有了意義!

  下了臺,張沈年和她緊緊相擁,兩人又哭又笑,抱著團(tuán)團(tuán)跳,像兩個高興壞了的小孩。

  蒙華香欣慰地抹著眼淚:“咱們瓊劇,有出息了!”

  黃思梅破涕為笑:“對!全靠阿媽頭帶的好!”

  擺擺手,蒙華香無限唏噓:“我可不敢居功。這些年,若非你堅守東方瓊劇團(tuán),也許連我都無力對抗這滾滾向前的市場經(jīng)濟(jì)大潮。是你這么多年堅守瓊劇傳承,才有了今日的結(jié)果,這一切,全是你的功勞!”

  “阿媽?那我呢?我的功勞也很大的!”

  張沈年故意耍寶,被蒙華香怒瞪了一眼:“你的功勞?整天張口閉口市場經(jīng)濟(jì),動輒下海改行,沒有阿梅,東方瓊劇團(tuán)早散了,你還敢開腔?!”

  說著,拿起拐杖又要揍他,兩人鬧成一團(tuán)。

  *

  黃思梅一舉奪得梅花獎的消息傳來,林子柔高興得眉眼彎彎。

  雖然她不是專業(yè)演員,但如今卻成了半個瓊劇傳承人:每月跟著票友會四處演出,天天和瓊劇演員一樣練功吊嗓,每逢東方瓊劇團(tuán)大戲演出,她一定會去搶個梅香來當(dāng)。

  用她的玩笑話說,那就是如今她已經(jīng)成了東方瓊劇團(tuán)的編外人員。

  拿出兩噸的鞭炮放得震天響,林子柔喊上三五票友,就在省府東方賓館的KTV豪華包廂,先舉行了小型的慶功會:“咱們瓊劇有希望,票友心中有力量!”

  票友們與有榮焉,表演時,一字一句、一笑一顰,都全情投入,唯恐自己的水平不足,愧對黃思梅這首個梅花獎。

  遠(yuǎn)在昆山,蒙華香打了電話回來,通知東方賓館各門店,KTV對外免費(fèi)三日,普天同慶!

  黃思梅返回海島后,張沈年更是拉著她,在各市的樓盤,都進(jìn)行了免費(fèi)巡演。

  當(dāng)初在建樓盤時,張沈年都精心設(shè)計了一個瓊劇涼亭:和樓盤景觀交相輝映又自成一體,可以為瓊劇大戲演出提供舞臺,也能給折子戲的表演當(dāng)場地。

  如今可給他逮住了機(jī)會,拉著黃思梅就尋島演出:“咱們這就叫瓊劇下基層,讓更多高端樓盤小區(qū)內(nèi),響起悠揚(yáng)動聽的瓊劇戲歌,我們義不容辭!”

  從東方的《魚鱗洲傳奇》、《俄賢嶺傳說》,到省府的《蘇東坡教學(xué)》、《椰島雄風(fēng)》,再到崖城的《鹿回頭》、《紅旗不倒》……黃思梅過足了癮,一口氣將自己編排過的劇本,全都親自演了一遍。

  瓊劇巡島結(jié)束,黃思梅的嗓子已經(jīng)紅腫,連說話都只有出氣的份兒。

  但是,她甘之如飴!

  張沈年看著肩膀貼滿虎皮麝香膏的太太,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早知道,我就不該這么狠!”

  蒙華香氣得拿著拐杖又追著他揍:“你當(dāng)你媳婦是鐵打的!天天就知道巡島演出,一點(diǎn)不懂心疼人!”

  鐘梨花和符文麗兩眼亮晶晶地站在一旁,同樣激動難耐。

  “這一次巡島,不止讓市民們看到了瓊劇之美,也讓大家看到了黎錦的風(fēng)采,好?。 ?p>  “島內(nèi)當(dāng)月的黎錦銷量,一舉翻番。梅姐姐你是大功臣哪!”

  如今,黎錦已經(jīng)暢銷大陸和海外。

  但是島內(nèi)開花島外香,總讓織娘們留有遺憾。

  經(jīng)過這一次的海島巡演,黃思梅又給黎錦做了一波種草,掀起了一波黎錦熱潮,讓織娘們都喜出望外。

  大家討論著當(dāng)月最暢銷的黎錦服裝款式和花樣,規(guī)劃著下一次的巡島瓊劇演出安排,氣氛無比融洽。

  東方瓊劇團(tuán)內(nèi),又是歡聲笑語一片。

  *

  斗轉(zhuǎn)星移,時間飛逝。

  二〇〇八年,芒種。

  張沈年好不容易搶到幾張票:“可惜阿軒在英國回不來,不然咱們一家六口整整齊齊,一起去看奧運(yùn)多好!”

  蒙華香從搖搖椅中驚醒連連擺手:“你們?nèi)グ?!我就不去了!半截入土的人了,哪里還跑得動嚕?”

  張沈年和黃思梅商量了之后,決定留一人下來照顧她。

  家里雖然有保姆,劇團(tuán)的人也常在東方賓館,但夫妻兩人莫名地就是覺得不安。

  剛剛報完高考志愿的張文倩,主動請纓:“我留下來陪阿奶!去現(xiàn)場人又多又亂,看到的都是局部的,在家里看電視直播,都是全景,多爽!”

  夫妻兩人同意了女兒的提議。

  蒙華香自中風(fēng)后,身體已經(jīng)每況愈下,舟車勞頓的確有風(fēng)險。

  安排好家里后,黃思梅反復(fù)叮囑女兒,要照顧好婆婆。

  而后,張沈年和黃思梅帶著鐘梨花、符文麗、劉玉山和劉玉婉,飛往BJ。

  *

  2008年,8月8日。

  一步步走向鳥巢,夫妻兩人就激情澎湃:這是一場期待了百年的美夢!

  他們,要在現(xiàn)場見證這個百年成真的夢!

  想當(dāng)年,我國健兒劉春只身遠(yuǎn)赴洛杉磯,首次參加奧運(yùn),當(dāng)時報社寫劉長春:“我中華健兒,此次單刀赴會,萬里關(guān)山,此刻國運(yùn)艱難,望君奮勇向前,讓我后輩遠(yuǎn)離這般苦難”。

  看如今,生在中華無比自豪,高朋滿座見證華夏輝煌,不負(fù)先輩,一片紅色照耀未來。

  煙火騰空,整個鳥巢亮如白晝,夫妻兩人跟著倒數(shù),比迎接新年還要虔誠和認(rèn)真。

  一同擊缶而歌,即便聽不懂曲中深意,卻也在心中升起無名的驕傲;“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響徹云霄,昭示著中國流傳千年的好客之心:BJ歡迎你;從象形字到篆書再到隸書,一眼千年;執(zhí)筆作畫、千里江山躍然紙上……

  當(dāng)古老的戲曲——昆曲《春江花月夜》響徹鳥巢,千年歷史積淀的傳統(tǒng)音樂扣人心弦、繞梁三日、不絕于耳,夫妻兩人儼然穿越千年,暢游春江;思及瓊劇思緒飛揚(y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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