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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音繚繞

第51章 戲寄長思

瓊音繚繞 湘竹MM 4538 2023-05-07 08:08:00

  這一段,原是唱的愛情,但表達哀思之意,竟毫無違和感。

  兼之,黃思梅自帶哽咽的聲音,飽含真情,更是讓人如同身臨其境。

  “梁兄??!我看你,兩眼不閉恨難消,莫非是,難舍滿腹經(jīng)綸付東流?我看你,兩眼不閉恨難消,莫非是,無人披麻盡孝道?我看你,兩眼不閉恨難消,莫非是,難舍英臺受煎熬?”

  “梁兄啊!你兩眼不閉氣難消,我好比刀剜五臟血如潮。梁兄你,多愁多怨恨千古,我英臺,形單影孤活不了。哥啊,我與你,生前夫妻難聚首,死結(jié)伴侶天荒地老?!?p>  “爹逼女,上轎行,英臺說三樁事要應承。轎前兩盞白紗燈,轎后三千紙銀錠,花轎先往胡橋鎮(zhèn),素服墳前祭兄靈。”

  “梁兄?。〔灰娏盒忠妷炁_,呼天號地哭哀哀。英臺立志難更改,誓死不嫁馬文才。梁兄?。〔荒芡笸?,我愿死在兄墓前。”

  黃思梅這一段《哭靈》,唱得肝腸俱斷,哀婉凄絕,字字帶淚。

  劇團的人沉默不語,卻忍不住跟著她一起,紛紛落淚。

  待她聲音落地,東方瓊劇團全員,合唱一句:“彩虹萬里百花開,蝴蝶對對舞花海。千年萬代不分離,梁山伯與祝英臺?!?p>  *

  空氣低沉的東方茶樓,因為這一聲聲戲寄哀思,驅(qū)散了不少陰霾。

  獨坐在三角梅下,張文倩神思恍惚。

  劉玉山上前,拍了拍她:“咱們就唱一段十八相送吧!再和阿奶告?zhèn)€別!”

  張文倩木木地點頭,嘶啞著嗓子,和張文軒一起,再次開腔。

  梁山伯:“書房門前梅花開,難舍送弟回家園,不知故人何時會,勞燕分飛望穿秋水?!?p>  祝英臺:“梁兄心莫亂,重逢不久遠,請兄看,樹上喜鵲成雙對,有時聚有時分開。梅花謝后又結(jié)蕊,人有悲離也有歡會?!?p>  ……

  梁山伯:“兄弟攜手同進庵堂。和尚庵內(nèi)真夠冷落,尼姑和尚都無一人。你在佛前口念呢喃,

  不如剃發(fā)學做和尚,出家來此看守庵堂……哥做和尚還俗人間,你做尼姑又怎么嫁郎?”

  祝英臺:“梁兄如果去做和尚,弟也愿入尼姑庵堂……你說尼姑不能嫁翁,尼姑和和尚天成良緣?!?p>  唱到這個高潮部分,張文倩再次忍不住哽咽。

  她的高音開嗓,一點一滴全靠蒙華香手把手帶教。

  《梁祝.十八相送》這里,蒙華香教她的是紅梅的經(jīng)典唱法,“尼姑和和尚”是重低音,“天成良緣”直接飆高音,技術難度十顆星。

  初學的張文倩,極為不耐煩,或高低音銜接不流暢,或轉(zhuǎn)高音破嗓。

  是蒙華香不厭其煩,一點一點地幫她矯正了唱腔。

  想到奶奶,張文倩想到更多的,都是她溫暖的懷抱。

  張文軒上前,輕輕抱住了妹妹:“阿奶一定希望你像從前一樣,沒心沒肺快樂地活下去,而不是這么悲傷!”

  放聲大哭,張文倩撲在劉玉山懷里,任由淚水浸潤了整個臉龐。

  ……

  人這一生,生前懵懵懂懂,死后一切成空,能證明一個人活過的,大抵是她給這個世界留下過什么:后世子孫的緬懷、她為后人留下的精神財富。后輩們的瓊劇唱腔,是對她的懷念,更是對她傳承夢想的最好回應。

  *

  蒙華香一輩子投身瓊劇業(yè)務,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怎么讓瓊劇傳承下去。

  有過萬人空巷的異國他鄉(xiāng)鼎盛時期,有過無人問津的十里八鄉(xiāng)巡演歲月,她從未懷疑和放棄過傳承瓊劇的堅定信念。

  也正是因為她的這份堅守,張沈年率先迎接改革春風、擺攤下海,卻始終牢記組訓,不忘傳承。

  黃思梅更是日思夜想,一心只為瓊?。洪_荒種地做生意,奠定東方瓊劇團經(jīng)濟基礎;茶樓大戲月月演出,讓瓊劇戲聲不止;瓊劇改編接地氣,只為戲聲在十里八鄉(xiāng)響起;文化節(jié)、票友會生生不息,讓瓊劇生根發(fā)芽培養(yǎng)新人……

  但是不管夫妻兩人如何努力,在心中,始終覺得,母親才是當之無愧的瓊劇傳承者。

  如今,母親溘然離世,夫妻兩人只覺肩上的擔子仿佛變得更沉更重。

  此刻沐浴在溫柔的月色中,夫妻兩人的心思,出奇地一致,都在想著一件事:怎樣更好地傳承瓊劇。

  張沈年和黃思梅十指交纏,遙望著天空中閃爍的星辰:“阿媽就在天上看著咱們呢!咱們得把瓊劇學院辦好,還要讓悠揚的瓊音在椰島上空飛揚!”

  黃思梅點頭:“前幾年我做了瓊劇、黎錦進學堂,初見成效,以后咱們可以把這個打造成為一個特色項目,讓更多人知道咱們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讓未來的傳承年輕化、活力化。文化節(jié)和票友擂臺,還得繼續(xù)發(fā)光發(fā)熱才好。”

  瓊劇、黎錦進學堂推廣,也得到了各地政府的大力支持。

  這些年的文化節(jié)活動都有瓊劇演出的驚鴻身影,而東方瓊劇團主推的票友瓊劇擂臺,也日漸多彩,成了一個亮點項目。

  對于黃思梅的決策,張沈年從來都是無條件地支持:“咱倆既然接棒阿媽做了傳承人,就要有傳承人的擔當!說起來,咱們也是借了改革開放的春風,沾了祖國的榮光,成了第一批致富的人。咱們不但要幫扶后富,帶動十里八鄉(xiāng)的經(jīng)濟發(fā)展,還要推動瓊劇、黎錦這樣的‘活化石’,讓這些瑰寶,成為人們的精神食糧!”

  夫妻兩人異口同聲地嘆氣,心里想的都是:阿媽要是還在就好了!

  這盛世已如她所愿,這文化瑰寶,也將會如她所愿四處開花結(jié)果綻放輝煌。

  只是可惜,她再也看不到!

  對視一眼,夫妻兩人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傳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定信念: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萬丈高樓平地起,他們的步伐,也許不算最快,但未來會盡量走得踏實、走得平穩(wěn)、走得安好!

  *

  夫妻低語間,張文倩狂咳起來,繼而灌了幾大口苦丁茶。

  黃思梅擰眉:“阿奶第一天啟蒙的時候,說過什么?”

  張文倩不假思索就答道:“用嗓后不可喝濃茶、熱水……”

  愣了愣,她放下手中的熱茶,換了一杯涼白開。

  看了女兒一眼,張沈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松快:“咱們瓊劇學院以后,會成為走進學堂的主力軍。等文倩進了瓊劇學院,瓊劇進學堂的事情,就交給你啦!”

  張文倩對上父親殷切希望的眼睛,快速地垂下了眼簾。

  高考成績出來,她上海南瓊劇無望,只能選擇復讀。

  這一年,她一定會頭懸梁錐刺股,爭取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瓊劇學院。

  瓊劇學院準新生的劉玉山和劉玉婉,默默朝她舉杯:“加油!我們在??诘饶?!”

  張文倩握拳,一口干掉手中的涼白開:“嗯!”

  逝者已去,活著的人還要活下去。

  只是當一個家庭失去至親,大抵都需要花很長一段時間舔舐傷口,才能重新展露笑容。

  好在張文倩悲傷過后,放棄了全部動漫和小說,重拾了課本。

  張文倩捧著嶄新的課本,她又想起每次母親罵她時,奶奶維護她的模樣。

  奶奶是愛自己的,她不能揮霍和辜負這份愛。

  張文倩默默告訴自己,要傳承好奶奶的夢想,張文倩寫下了自己的復習計劃:“千難萬阻不足懼,一心復興唱瓊劇?!?p>  原本還擔心女兒走不出來的黃思梅,看著每日復習到深夜的女兒,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

  張沈年則是一下子蒼老了不少,眉頭的川字紋越來越清晰。

  黃思梅抱著丈夫輕撫他的背:“阿媽肯定也希望咱們都好好的!”

  *

  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張沈年和黃思梅,變得更加忙碌起來。

  夫妻兩人齊心協(xié)力,一面推動瓊劇進學堂活動的開展,一面將瓊劇融入黎錦服裝文化里,誓要讓東方的優(yōu)秀民族文化,發(fā)揚光大。

  經(jīng)過前幾年的運營,黃思梅的網(wǎng)店“東方黎錦”,已經(jīng)擁有了三十萬粉絲。

  這些粉絲,和漢服粉絲一樣,都對民族文化,懷有赤城的心。

  為了支持民族文化的傳播,她們不定期地打卡,在各種自媒體上,發(fā)布自己身穿黎錦服裝的照片和小視頻。

  受此啟發(fā),黃思梅開始研究黎錦服裝的美化:從早期簡單拍個衣服照片,到找了年輕漂亮的姑娘們來當模特;再到后來加入了竹竿舞的演出服;加入三月三的瓊劇演出拍攝……

  用張文倩的話說,黃思梅成了最時尚的媽咪,用最時尚的方法,在傳承黎錦和瓊劇。

  一時之間,瓊劇和黎錦的熱度,都飛速提升。

  而黎錦上常常出現(xiàn)的瓊劇人物雙面繡,也成了它的獨特品牌形象。

  *

  張沈年近年已經(jīng)培養(yǎng)了不少職業(yè)經(jīng)理人,屬于半退休狀態(tài)。

  但是每每到關鍵時刻,他們還是會給他電話請示。

  母親去世后,張沈年明顯肝火過旺。

  每次接電話,也都大吼大叫:“一個簡單的水泥鋼筋項目,你們談到現(xiàn)在沒有進展,還要向我請示?是不是需要我親自當采購去談?這么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們干嘛?”

  黃思梅見狀,連忙給他燉了一碗冰糖雪梨,心中還是有些不安:丈夫的性格,向來最是柔和。

  這么多年過來,哪怕是以前欠銀行幾十萬、被王云飛逼得瀕臨破產(chǎn),也從沒見過他,這般大發(fā)雷霆的模樣。

  如今,看著他扯襯衣領帶咆哮的模樣,黃思梅又是心疼、又是難過。

  傍晚時分,黃思梅拉著女兒去散步:“剛吃完飯,不好馬上坐下,咱們走走散散步,順便也能放松下腦袋?!?p>  自從婆婆去世后,女兒變得沉默寡言,丈夫變得狂怒暴躁,有時對女兒也會大吼大叫,從前的寵溺有多美好、現(xiàn)在的嚴厲就有多難堪。

  黃思梅擔心,女兒心理負擔過大,卻不知該如何開導她。

  張文倩聽她嘆氣連連,忍不住反過來安慰她:“阿媽,你不要怕!咱們家,一切都會好的!”

  黃思梅握住女兒的手,反而說不出話來:“阿媽知道,你是個好的!你阿爸他最近脾氣大,你多擔待他。”

  垂下眼簾,張文倩臉色平靜地輕聲道:“是我害死了阿奶,阿爸怪我,我不怪他!”

  手心手背都是肉,黃思梅只覺得,如同有人拿著刀子,在她心上,剜走了一塊。

  抱著女兒,黃思梅卻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來。

  良久,黃思梅還是決定和女兒聊聊,生離死別的話題。

  “生老病死皆由命,你阿奶81歲,也算高齡仙逝。她一生都舍不得,讓你受半點委屈。如今她雖然駕鶴西去,但應該也希望,你是快樂的。你還記得你五歲那年,因為玩水濕了一身,我拿小樹枝,抽了你小腿肚幾下,結(jié)果你阿奶哭得比你還大聲——”

  當時,蒙華香抱住張文倩,淚流滿面,沖著黃思梅發(fā)了好大的火:“我把她帶那么大,我都舍不得碰她一下,你居然這么狠心,用那么粗的木棍打她……”

  黃思梅當時很尷尬,低頭看著手中細如毛發(fā)的“木棍”,苦笑不得。

  此刻回想起來,隔代親的感情,父母也無法替代:“阿奶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希望,你過得開心、幸福,而不是像現(xiàn)在,郁郁寡歡。”

  張文倩抱住母親,眼淚吧嗒地落在母親背上,哭得幾乎喘不過氣,哭嗝連連。

  黃思梅卻沒有喊她停下來。

  她一直在壓抑自己,又陷入深深的自責中,需要真正的宣泄,然后是徹底的醒悟過來。

  生離死別,是人生中最難渡的劫,可偏偏沒人教會我們,該怎么面對、怎么跨越。

  終于地發(fā)泄完心中郁結(jié)后,張文倩哽咽著道:“阿媽,謝謝你!”

  黃思梅抬手,為她擦淚:“我的傻姑娘呀!儂和阿媽,永遠都不用謝!阿媽呀,就是前世欠了你們的,這一世呀,來給你們還債來咯!”

  母女兩人牽手回家,卻發(fā)現(xiàn)茶樓大堂一片狼藉。

  張沈年一身酒氣,叉著腰在破口大罵:“你們一個個,是不是都想把我氣死?讓你們炒個花生米,你們炸了一盤油乎乎的東西上來!怎么,我現(xiàn)在使喚不動你們啦?……”

  原來是張沈年想炒點花生米下酒,特別交代了,要用粗砂鐵鍋翻炒,東方賓館因為生意太好,此刻廚房還格外繁忙,大家不敢去打擾,就將就地用油鍋炸了一盤花生米上來。

  大家心里想的是,油炸花生米比粗砂炒得更香,下酒剛剛好。

  沒想到,原本脾氣溫和的張沈年,卻大發(fā)雷霆,直接掀了桌子。

  黃思梅見狀,使了個眼色,讓鐘梨花喊了服務員過來,收拾打掃。

  上前一步,黃思梅攙扶了搖搖晃晃的張沈年:“阿姐說了,咱們唱戲的人,要滴酒不沾的,你看你,又破戒,等會兒等去跪菠蘿蜜!”

  張沈年冷哼一聲:“有本事,你讓她從土里爬出來罵我??!你去??!你怎么不去?……”

  黃思梅心里喟嘆一句:又是一個看著沒事,心底還過不去的。

  扶著他進房,攙扶著他沖了涼,換了衣服,把人扶到床上,黃思梅拿毛巾,幫他細細擦著頭發(fā)。

  “阿年啊,阿媽去了,這東方瓊劇團和孩子們的重任,就到咱們頭上了。過去咱們一心只想趁改革開放的春風扶搖直上,從擺地攤到開公司、從開茶樓到開酒店、從賣黎錦到做黎錦工坊……咱們的心思。全撲在了賺錢上,那都得益于阿媽幫咱們看著這個家?,F(xiàn)在啊,咱們的心,該收一收,回歸家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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