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fēng)水上就不好

　　寶安園離載壽院不遠(yuǎn)，過穿堂，沿著長廊走一小段就到了。

　　小段氏正準(zhǔn)備歇息，聽說林云嫣來了，又趕忙叫人把屋子里的燈都點(diǎn)上。

　　林云嫣打小怕火，也很怕黑。

　　“怎得這時候過來？”小段氏問。

　　“睡不著，”林云嫣指了指碧紗櫥，“我今兒睡這里，行嗎？”

　　小段氏哪里會說不行，立刻讓丫鬟去鋪床。

　　祖孫兩人還未說上幾句，外頭腳步聲傳來。

　　林珣站在窗外，往里頭問了聲安。

　　“進(jìn)來吧，”小段氏應(yīng)完，扭頭與林云嫣道，“他來得真不巧，打攪我們說貼己話?！?p>　　林云嫣莞爾。

　　林珣沒料到侄女也在，繞在嘴邊的話不免有些猶豫。

　　“也沒什么大事，”他訕訕笑了笑，“明兒說也一樣?！?p>　　見林珣要走，林云嫣道：“您今兒借著酒勁，才想與祖母說道一番，明兒酒醒了，豈不是更不敢說了？”

　　說完，她吸了吸鼻子，轉(zhuǎn)頭與小段氏道：“您聞聞，好大的酒味呢！”

　　小段氏對著林珣搖了搖頭，幅度不大，意見很大。

　　爺們出門吃酒，不是什么事兒，但回府一路走到她這兒，還這么大的酒氣，可見是喝了不少。

　　太傷身體了！

　　再觀林珣腳上那雙鞋，一看就是進(jìn)水了，不止鞋臟，里頭襪子定然也臟。

　　不端正！

　　“等下先去書房收拾收拾再回屋，”小段氏道，“沒得一身臭烘烘的讓你媳婦伺候你！”

　　林珣鬧了個大臉紅。

　　這把年紀(jì)還被母親責(zé)備些瑣事，很難為情。

　　更難為情的是，還有個侄女在邊上聽著。

　　他也是要臉的！

　　林云嫣打破了這尷尬勁兒：“叔父，您既有事，趕緊與祖母說說吧?！?p>　　林珣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還是侄女兒貼心、給他遞話，要不然，他站在這兒，抬腳不是，縮腳也不是。

　　“年初著火，把老實(shí)巷燒了個透，這事兒您還記得嗎？”林珣問。

　　小段氏頷首：“聽大郎說過，順天府為此挨了好大一通罵?！?p>　　“是，宮里罵、百姓也罵，”林珣道，“可這事兒不全是順天府的錯?！?p>　　老實(shí)巷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左右六十三間屋舍。

　　前朝時由一江南富商買去，早些年富商家道中落，賣宅換錢，陸陸續(xù)續(xù)分屬了三四位商人。

　　沒想到，那幾位商人家中也走了下坡路，哪怕不是戶戶賣宅，也拿不出修繕銀子了，就靠租戶自己東拆西補(bǔ)。

　　順天府前幾年催過幾次，那幾位東家愣是拖著不修，也拿他們沒辦法。

　　屋子透風(fēng)，點(diǎn)火取暖，偏又堆了不少雜物，最后一不小心燒起來了，死了七人，又傷了三十余人。

　　“得賠受害百姓的補(bǔ)償錢，不能跟從前一樣說沒錢就拖著，順天府就壓著那幾家賣宅子，”林珣解釋道，“那幾家地主不肯老老實(shí)實(shí)賠錢，又不敢與官府硬碰硬，就提出來統(tǒng)一轉(zhuǎn)手，若實(shí)在沒有哪家能獨(dú)吃，最多三家聯(lián)著?！?p>　　小段氏聽明白了：“有人想做這生意，卻獨(dú)吃不下，便來尋你一道？”

　　“是，”林珣道，“陳桂尋的這買賣。順天府也怕接手的人胡來，我們出面接手，官府那兒好辦。等接下來，仔細(xì)修繕一番，空置到來年開春，再租出去。”

　　“租出去？”小段氏聽了，連連搖頭，“只租為尋常民居，與原先也沒有什么兩樣，進(jìn)賬有限，還不知道幾年才能還本。

　　若放租有的賺，前頭那幾戶就不會拖著不修繕了。

　　再者，陳桂那人行事、偏門太多，你跟他吃酒往來，我是不管，可這是做買賣，親兄弟都要明算賬。

　　話又說回來，也忒不吉利了，你看看，那江南人，后來接手的商人，全部家敗了。

　　風(fēng)水上就不好！”

　　林云嫣在心里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段氏的話其實(shí)極有道理。

　　老實(shí)巷那些宅子，要是一眼看著就能賺錢，早就被人一并買走了。

　　陳桂挑中那兒，亦不是什么明眼識珠，僅僅是手上有些閑錢、想尋個門路。

　　可上輩子就是運(yùn)勢到了、趕上了，老實(shí)巷改建后起死回生，正經(jīng)賺到的銀錢，不說盆滿缽滿，也能悄悄存幾籃子。

　　林珣聽了母親的意見，并沒有立刻讓步。

　　“您說的這些壞處，陳桂今兒都一五一十跟我說了，”林珣道，“正因?yàn)閴奶幎?，價格上才好商量……”

　　小段氏擰眉，剛想打斷兒子的話，手中就被塞進(jìn)來一盞溫茶。

　　她看向身邊的林云嫣。

　　小姑娘笑盈盈看著她，示意她潤潤嗓子。

　　小段氏便抿了一口，按耐住心思，由著林珣說下去。

　　林云嫣給林珣也送了一盞。

　　看來，陳桂向三叔父介紹得很不錯。

　　三叔父不是愣頭青，一味說好、他會犯嘀咕，好壞都說明白了，他才會更相信。

　　只不過，這些還不足以說服祖母。

　　“我聽明白了，我也知道，陳桂與你開了口，你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小段氏把茶盞放下，道，“只是，你買宅子缺的不是一丁半點(diǎn)，我得把云靜的陪嫁銀子都挪給你。昨兒我看了年內(nèi)的好日子，最遲也就還有三個半月。你能在三個半月里，把挪走的銀子都給我補(bǔ)上嗎？補(bǔ)不上，云靜怎么嫁人？”

　　林珣答不上來。

　　三個半月，修繕完都夠嗆，哪里可能回本甚至賺錢？

　　“云靜是云字輩頭一個成親的，必須風(fēng)風(fēng)光光，”小段氏又道，“家里也沒寬裕到能隨手買下一條巷子，你就莫要為難我了。你要真想替家里多攢些進(jìn)項，等云靜完婚后，許國公府那兒會替你安排安排?！?p>　　母親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林珣怎么還能堅持？

　　他只好行禮，退了出去。

　　林云嫣目送三叔父出去，而后，看向小段氏。

　　說服祖母是一個過程，只靠三叔父一番話就讓祖母點(diǎn)頭，林云嫣沒那么天真。

　　就與下棋一樣，哪有上來就將軍的？

　　“祖母，”林云嫣柔聲道，“送上門的生意不做，是會敗運(yùn)勢的?！?p>　　小段氏一怔，奇道：“怎得？你聽著那買賣能賺錢？”

　　林云嫣笑了笑。

　　她不是聽出來的，而是實(shí)實(shí)在在見識過。

　　她記得很清楚，從前的那個下午里，天陰沉沉的，三叔父的臉也是陰沉沉的，與祖母說話時，聲音都繃得發(fā)顫。

　　“早知如此，我該強(qiáng)硬些問您要銀子，能賺錢不說，也不用讓云靜在國公府受罪。為了那影子都沒有的提攜，拿云靜一輩子換，我這個叔父，難道不丟人？”

　　太丟人了，丟人到三叔父從載壽院出去時，眼眶都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