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空余寂寥。
聞均言前腳剛出暗道口,后腳等在外邊的傲凌雙,便停下彳亍的步子,朝她撲了過來。
在瞧見她身后,被暗衛(wèi)攙扶著的姜挽河時,傲凌雙臉上頓時變樣,“你怎把他挾持了?!?p> 待聞均言草草訴說完緣由,傲凌雙的臉更臭了,但也左右不了聞均言什么。
“還勞煩凌雙小師父,按照信中所說的計劃,將他安全送出京城。”
這計劃,本是保聞均言的,誰料卻換了人。
傲凌雙也沒想到,她一個小丫頭,卻籌謀良多。
聞均言卻不管這么多,她把人交到傲凌雙手中,便獨自離去了。
擔心她的小丫鬟,原本是要跟著一起去的,反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你就別給她添亂了?!?p> 心下急切的小丫鬟,并未瞧見傲凌雙眸中的異樣,只是擔憂的瞧著聞均言離開的方向。
傲凌雙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不自覺的撫上她的眉骨,卻又飛速離開。
皇權兵變瞬息萬變,不是矯情是時候。
等…太平了,就好了。
他微微收斂神色,將難言的情愫,全都壓在了心底,“相信我,沒事的?!?p> ·
風呼嘯中白綾翻飛,棺木前的燭光忽明忽暗,隱約從中見著幾個冥字。
是棺木。
一步一步靠近,最終卻在將要觸碰時,被飛來的暗器逼開。
聞均言始料未及。
暗中藏匿的黑衣人盡數(shù)閃現(xiàn),劍影在中燭光搖曳,
一襲素白衣衫的少女,捏著指尖的銀針,冷銳的掃視著四周。
十幾位黑衣人陸續(xù)向她進攻,都被她巧妙的躲過。
小時候她經常受欺負,便練就了這么一身本領。
“呀——”
對方氣勢兇狠,卻不及聞均言的手速快,眼瞧著銀針落下,對方卻無處可躲。
少女的身上未曾沾血,卻讓人覺著如地獄的修羅般駭人,“不想活便去死?!?p> 她的聲音總是很輕,卻又如寒刀一般讓人生畏。
眼瞧著聞均言以防勢換攻勢,主動和剩下的幾個黑衣人纏斗在一起,暗中的人卻不為所動。
直到將十余人殺盡,聞均言才斂下眸子,搓了下手指上的一絲血跡,濕漉漉的她很不喜歡這個感覺。
一批人殺完,若干暗衛(wèi)再次向她襲來,她自覺今日這尸難驗,便只好退去。
待她將追來的人甩開,她便尋著路返回,藏在了相府附近。
·
暗衛(wèi)眼瞧著人影消失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將消息報上去。
聞均言便是追此,找到了他們身后的人。
果然是段松,她心忽地落下,而后又忽地提起。
人都死了,他為何還要這般緊張的守著尸身,難不成真有什么隱情。
轉念間她已爬上了圍墻,段府她先前來過,所以很順利的便靠近了段松的書房。
近日京中多有傳言,汀狄重病在臥,不知是否是段松的手筆。
她想要去瞧瞧,奈何書房周圍的戒備太過森嚴,她沒辦法潛入,只得扒著墻往里瞧了幾眼。
這般到是讓她愕然了,抓著圍墻心下久久無法平靜,冷淡的眸子少有的仇怨,在她的眼底化開。
·
脖頸兒帶著一圈紅痕的尸體,被小廝用擔架抬出,段松癲狂的笑如雷貫耳,在她腦中回蕩著,少年的啼哭響起,笑聲頓住,轉而卻是更癲狂的砍殺。
一口黑血噴灑在男孩,略顯稚嫩的臉上,驚雷劈下,段松應聲倒地。
聞均言從墻角退下,在無人的街角吹幾聲哨子,趕來的乞丐接了消息,立馬行動了起來。
緊接著段松氣血傷身,此生再難生育的消息,隱秘的在京中傳開。
也是這一刻,傲凌雙才驚覺,聞均言藏得有多深,“此舉何意?!?p> “來日便知曉了?!?p> 傲凌雙瞧著她冷淡的眉眼,越發(fā)覺著看不透。
她才不過十四歲,怎么會有如此深的心思,去做如此狠毒的事。
見聞均言平安歸來,小丫鬟喜滋滋的給她沏茶,“京中時局一日一個樣,奴也不敢多奢求什么,只要主子平安便好。”
眼瞧著她要哭,聞均言忙道:“左右不算得大事?!?p> 段松為了往上爬,對友不仁,對妻不義,來日若是再娶,生個一兒半女的,怕是再無段啟竹的位置了。
怎么說也是她師父的侄子,她自是不忍他受苦,左右保住一些是一些吧。
“嗯…”現(xiàn)下姜挽河已安全出京,聞均言懸著的心定下,勢必是要討討仇怨的,“泰安國師如何了?!?p> “還是那般?!卑亮桦p頓頓道,“你可要去瞧一瞧?!?p> ·
不等聞均言去瞧,泰安國師便先推著輪椅來了。
車輪碾過地板,發(fā)出細碎的聲響,讓她渾身一寒,從椅子上驚坐起來,“國師…”
泰安國師腿上蓋了一張薄毯,撐著身子坐在輪椅上,不過幾日不見,覺著他好似頹廢了許多,不似從前那般悠然自得,仿若人間俗事在他眼中都是旁物般。
簡單的寒暄幾句過后,聞均言頓時愣住了。
“轉機現(xiàn)在太福寺?!碧┌矅鴰熮D而吩咐傲凌雙,“為師已和主持言語過,你速速帶著言兒山上去,正巧躲躲京中的禍事,莫要耽誤了時候,等顏氏起兵攻城,怕是又得生變?!?p> 聞均言百日宴時,泰安國師特意前來吃酒,順帶著給她卜了一掛。
掐算良久,等眾人心提到了嗓子眼,泰安國師才猶豫著,擠出幾句模棱兩可的話來:“此女紅運不濟、命運多舛,少了幾分貴氣,不過大難之后福澤通達,若是熬得過去,倒也算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p> 此話說的極其委婉,但也預示著聞均言的不詳,好在她有一個好的母族,并未有嫌棄她。
為了擋這大難,聞氏上下煞費苦心,才找得壓煞的長命鎖,誰料卻被聞均言送了人。
覆水難收,泰安國師便只好費心,再給她四處去尋旁的法子擋災,幾年來一籌莫展,卻不想在這個時候有了轉機。
傲凌雙率先反應過來,“是人還是運?!?p> “撲朔迷離,暫且難以定論?!边@世間唯一讓泰安國師拿不準的,怕就是聞均言的命格和氣運了,他暗暗嘆息,卻又不想讓孩子憂心,只得督促道,“轉機就在這幾日,碰上了自然會顯現(xiàn)?!?p> 她默默聲良久,才道了一句:“有勞國師了。”
原聞均言是不信命的,現(xiàn)時卻有些信了。
·
聞均言對太福寺廟并不陌生,家人察覺她失了長命鎖時,也送她來這里小住過一段時日。
山上都是和尚,只得給聞均言獨自開了一個小院,讓她在山上住著。
“春遲?!?p> 小丫鬟立即上前,“奴在。”
聞均言喊完人便不知說什么了,她揉揉糯米團子的頭才道:“要不然我送你去南疆吧?!?p> “奴不走!”春遲當即跪下,眼淚汪汪的求她,“奴只剩主子了,奴哪都不去?!?p> 正巧傲凌雙來,春遲求助的瞧向他,他便不忍了,“有我?guī)煾冈?,不會有事的?!?p> “起來。”聞均言知曉他們情投意合,便也沒有強求把人分開,“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p> 春遲破涕為笑,“主子不趕奴便好?!?p> 家中無長輩,她一個十四歲的姑娘竟也成了主子,聞均言心中涼颼颼的,臉上也沒什么笑意。
傲凌雙偷偷拉著春遲出了屋子,不一會兒憂郁的小姑娘,便樂呵呵的笑開了眉眼。
這般聞均言更是無法提,送春遲去南疆的事了。
·
很快山上的小僧,都知道寺廟里來了個不愛笑的女郎。
專注著吃飯,好生誦經的聞均言,并沒有注意到,落在她身后的目光。
黑黑瘦瘦的小子眸光盯著她,一刻鐘也不舍得放過。
旁人或許不記得,但他卻記得格外清楚。
早些年間,聞均言的娘生下她后,便一直沒再有孕,老太妃急著抱孫子,催著宋平安一連納了三房妾氏,覺著心里還不太安穩(wěn),老太妃尋了個半吊子神仙來家里看風水。
經半吊子神仙一頓胡扯,老太妃認定了聞均言克太平王府,死活要把她送到萬福寺去。
聞均言她娘沒辦法,只好帶著粉嫩的小女娃住到了太福寺,對外稱:小女福薄命端,夢中經仙人指點上山祈福。
小小年紀的聞均言,哪懂這些大人間的彎彎繞繞,在山上跟著師傅念了幾日經書,便覺得無趣了。
她眼睛珠子一轉,趁著師父閉著眼睛敲木魚的間隙,腳底抹油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這山上全是她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她撒歡了跑了半晌,師父們尋她尋了半晌。
“去念,佛門重地,不許殺生?!?p> 正在后山捉螞蚱玩的聞均言,覺著這聲音好好聽,抬起頭來看去。
一個高高瘦瘦、白白凈凈的小哥哥站在不遠處,正與一個黑黑瘦瘦的小僧說話。
她忽略了那小僧,眼里只有那位模樣俊俏的小哥哥。
她仔細瞧了瞧,這小哥哥看著也就不到二十歲的樣子,說起話來一板一眼的,好玩的很。
她扔掉手里的螞蚱,小跑過去拉住他的袖子,學著他的口氣道:“去念,佛門重地,不許殺生?!?p> 她聲音奶奶脆脆的,在另一個人耳朵里也是天籟之音。
只是那人局促的扔掉,手里烤焦了的灰耗子,向她看來時,她的眼睛卻在裝著另一個人。
那小半個月里,聞均言仗著眾人對她的喜愛,成天到處禍害人。
比如趁著方丈睡覺時,剪掉他辛辛苦苦留了很久的胡子。
再比如偷偷給“小古板哥哥”的飯菜里放蟲子,聽著他把昨天訓她的話,再用同樣的口氣說一遍。
每每得逞,她便會開心好久。
還不等聞均言玩膩,小古板哥哥便春心萌動,還俗且下山成了親,說是也想生個姑娘顯擺。
此事來得突然,差點把上了年紀的方丈,一口濁氣憋死。
轉而方丈頓悟過來,把聞均言趕下了山,更是難得低罵道:“由著她再鬧下去,怕是門下弟子都得還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