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眾人尋聲而到時,聞均言早已殺紅了眼。
她清晨起來,瞧不見糯米團子,便四處去尋。
誰知會瞧見,去念掐著它的脖子,將它按在草叢中,狠狠地撕咬它的場景。
去念用盡全部力氣將它咬死,嘗到腥甜如鐵銹的血味兒,才覺出一絲后怕來。
他為何不帶遠些,而是要在她的院子里,被她發(fā)現(xiàn)她會討厭他的。
虛脫在地時,他慌亂的蹭著嘴上的血,絲毫沒有留意向他靠近的人影。
聞均言一雙清冷的眸子中,滿是濃烈的殺意,她握著砍柴刀的手青筋暴起,豆大的眼珠無聲從眼角滑落。
耳旁冷風呼過,去念猛然清醒,翻過身撐著地往后退。
她揪住他的衣襟,像他方才掐著糯米團子一般,掐住他的脖頸,眼淚砸在他的臉上。
去念滿嘴是血毛,定著一雙深黑的眸子,瞧著近在眼前的臉,不覺害怕,反倒是滿心驚喜。
“住手!”傲凌雙從人群竄出,及時將砍柴刀奪出,扔到了一邊。
但聞均言并沒有因此放過去念,狠狠地在他的臉上一連砸了好幾拳,直到被人拉開,她還在惡狠狠的瞪著去念,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春遲擔憂心上人被砍傷的胳膊,更擔心主子瘋癲的情緒,急著淚眼汪汪的。
瞧見被石頭砸的血肉模糊的團子,眾人也是算是瞧明白了,方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方丈做主,將去念帶下去關了禁閉,轉而勸聞均言節(jié)哀順變。
這些假大空的話,聞均言生來并未少聽。
她揮手推開眾人,邁著沉重的步子,顫抖著手將糯米團子,小心翼翼的抱在懷里。
回眸望著眾人,她冷淡的眸子中,滿是冰人的淚。
“今日身在佛門重地,我便守著佛門的規(guī)矩,不與他追究,來日他若是下了山,必定不竭余力報之?!?p> 這仇她記著,但各位長老的面子她也得給,畢竟她是來這里避難的,實在惹不得人。
都是被佛學侵染的得道高僧,只覺得聞均言是還未放下,來日時過境遷,執(zhí)念終會消散。
她沒有氣力與他們爭辯,將小團子埋在了,埋在她們常坐在上邊,盯著山下瞧的那塊大石旁。
做完這一切,聲嘶力竭的哭嚎,在山上蔓延開來,卻無一人再敢上前去勸。
春遲在山下來回度步,急得直掉眼淚,“那毛團子是他們一起養(yǎng)的,和主子的命沒什么兩樣,怎么就被殺了?!?p> 聞均言和汀丞相的獨子青梅竹馬,現(xiàn)下那人命歸黃泉,她怕是一時半會難以走出。
此事傲凌雙也是知曉的,不知如何安慰,只得不痛不癢的道,“慢慢的總會好的。”
而聞均言卻沒有像,眾人期待的那樣看開,反倒是日益瘋魔。
因為一只小狗的離開,她變得越發(fā)不近人情。
有糯米團子陪著,她總覺得他沒有離開,可糯米團子一走,湛藍的天忽覺灰蒙蒙的,好似萬物也死寂了。
原先被她忽略的悲傷,化作流淌的思念席卷著她,一寸一寸的占滿她的心臟。
她一遍遍的默念他的名字,一遍遍的回憶,那段只屬于他們的時光,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抓住一絲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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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半月,聞均言都未言過片語,日日守在一方小院中,不是在研究毒物,便是在瞧著山下發(fā)呆。
她要早些強大才行…
她這院子地段著實好得很,只要往下一瞧,便可以清晰的瞧見,燈火通明的皇宮。
據(jù)說段松已說服西周王,送女入宮來和親,不知是哪般嬌俏的女郎,這般運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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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糯米團子,去念靠近聞均言時,不會再被旁物驚擾到,心下格外的滿足。
直到一日春遲發(fā)現(xiàn),主子的小衣不知為何少了。
這等事情她也不好告訴傲凌雙,只得自己想法子蹲到了那人。
去念察覺身后有人來,抽晾曬衣服的手一頓,腳底抹油般跑掉了。
不明所以,和她守了半夜的傲凌雙,也算是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我去尋方丈?!?p> 沒等著他言,山下又不太平了。
西周送來的和親公主,在大朝境內(nèi),不知所蹤,病重的西周王,遭受不住打擊,隨之故去。
這會兒西周正和大朝要人呢,大朝給不出來,西周便有理由與之翻臉。
他的長子年少輕狂,也不似他那般,對大朝有感情,趁機和新宋翻了臉。
段松也不知如何想的,居然想呼吁百官,推舉泰安國師的侄女做皇后。
那小姑娘才不過七歲大,而十皇子卻已是弱冠之年了,怎么想也奇葩的跟。
荒唐,當真是荒唐。
這番一來,傲凌雙也不好再叨擾師父們,只得盯住了那小子,讓他離后院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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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原本怎么也鬧不到聞均言這,誰料段松上書,言聞氏忠貞無二,聞均言更是才情無雙,堪居后位。
且不說她那撲朔迷離的命格,就單論聞氏那條,女子不得入宮的族規(guī),這事也不可能會成。
畢竟早些年間,鎮(zhèn)國大將軍那般的忠臣,也曾為了不讓女兒入宮,差一點和先帝翻臉。
是聞均言點頭認下,豈不是打了祖宗的臉,段松這般行事實,屬是在將她架在火上烤。
“段丞相還真是和得一手好稀泥。”
“此話怎講?!彪y得聞均言開口言語,傲凌雙悄悄拉拉,春遲垂在一旁的袖子,不無向心上人邀功的意思。
“三地抱團,一地獨支,新朝之人自是不愿看到,段相此舉正中下懷?!甭劸杂值溃八麄儾贿^是想瞧瞧,聞風的態(tài)度,若是南疆將士對宋朝忠貞不改,此婚必然不成,反之依舊是音訊全無,我便是個任人拿捏的擺件了?!?p> 擔憂主子的處境,春遲急得團團轉,“這可怎么辦?!?p> 傲凌雙左思右想,“我下山去尋一趟師父,想必他定會有所對策?!?p> 旁人為她的安危謀劃,而身為當事人的聞均言,卻好似滿不在乎,一心只有害人的毒物。
春遲瞧著她捏著琉璃瓶子,臉上不見個笑臉,覺著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上次她這般執(zhí)拗,還是她娘病逝,她險些拉安王府眾人陪葬時。
若不是變故來得及時,還不知發(fā)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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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傲凌雙,去念便又尋機會,偷偷溜進了后院。
春遲對這個活吞狗肉、偷人小衣的小僧,實在是有些怕,提著掃帚便要趕他。
許久未言語過的聞均言,卻忽地開口,“不必管了,忙旁的去吧?!?p> “主子…”
“下去!”
不知所以的春遲,掃一眼暗處蠢蠢欲動的小僧,只好退了下去。
去念見著人走,臉上流露出了喜色,黑寶石般的眸子,在晨光下閃閃發(fā)亮。
春遲在暗處觀察一番,瞧見聞均言并未停下,研究毒物的熱情。
而暗處的人也并未上前,只是扒著墻定定的打量著,那一道淡薄的身影。
詭異的和諧讓她背后發(fā)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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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夜里的時候,傲凌雙才回來。
春遲和他說了這事,隨后又不禁說道:“你要不算算,看看那個黑小子,是不是泰安國師說的契機?!?p> 她這么一說,他倒真的掐算了起來,只是他的道行太淺,也抓不住那一絲的變故。
瞧著傲凌雙的神色,春遲的臉色越發(fā)不好,“我總覺著他會害主子。”
“福禍相依且看看吧?!?p> 他這話說得有些深奧了,春遲琢磨不透,便也不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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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奪山下的權,只要不鬧到聞均言眼前,她便全當不知道。
即使知道了,她也做不了什么,只得壓下滿腔怨念,勸導自己靜觀其變。
習慣了聞均言而今的平靜,春遲便也不覺得什么了,只是專心照料著她的起居。
反觀傲凌雙倒是忙得很,時常三天兩頭不見人,可見泰安國師的處境,并不怎么好。
春遲不自覺的嘆息,聞均言瞧不過眼便道:“不如下山去尋他吧?!?p> “主子奴…”滾燙的臉頰出賣了春遲的心思,但她還是連連搖頭,“奴不走。”
春遲長得不算得太驚艷,卻也是小家碧玉,單論配傲凌雙綽綽有余。
聞均言瞧著這個,一手將她帶大的姐姐,眼底生起一抹黯然,“你年長我兩歲,又與我從小一塊長大,在我心里你便如我的姐姐一般,不管何時都會護著我?!?p> 為了安撫生病在床的娘親,聞均言性子裝得跳脫,實際上骨子中清冷的很,她能說出這些話,春遲既意外又感動。
她抹抹春遲眼角的淚珠,語重心長道:“可而今局勢不穩(wěn),他與泰安國師勢單力薄,姐姐不應當坐視不理,更何況山上有師父們在,我也會些防身的手段,定然不會有事?!?p> 晦氣的話聞均言不敢言說,生怕會落定,只得暗暗提示她多去陪陪心上人。
春遲含淚道:“無論生死奴都要守著主子?!?p> 這般俏麗的一個美人,哭得眼睛紅腫,聞均言便也無心再言,那些頗為催淚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