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今日之仇,不留明日。
她試咸淡的時候,燙的嘶了一聲,可還是舍不得吐出,呼哧呼哧的咽下肚,香的瞇起杏眸。
刀削面柔中有硬,軟中有韌,澆上鹵汁拌勻,那味道絕了。
肉香味兒在這常年不沾葷腥的地方根本藏不住,即便郁蔥用的小心,還是給其他幾個院的知青發(fā)現(xiàn)了。
聞著味道就往外邊查看。
郁蔥趕緊用破布把窗戶縫堵上,這才各自散去。
晏銜也力所能及的在一旁幫忙。
郁蔥分好兩個鋁飯盒,遞給他。
晏銜謝過。
刀削面入口外滑內(nèi)筋,軟而不粘,越嚼越香,道“小蔥不愧是郁家這輩里最優(yōu)秀的存在?!?p> “沒有,沒有,郁家祖上可是做御廚的,祖?zhèn)鞯氖炙?,我學(xué)的連皮毛都不算。”
不是郁蔥謙遜,而是她的手藝都是魂回現(xiàn)代后自學(xué)的。
當(dāng)年大舅是郁家唯一的男丁,大舅母小產(chǎn)傷了身子,好多年都沒有子嗣,她媽媽只能招婿。
只是在她爸入贅的當(dāng)年,大舅母就有孕了,哪怕十月懷胎生下女兒,那也是郁家正經(jīng)的獨苗。
她爸立馬就不吃香了,就更別提她了,那真心是處處留一手。
是以,她郁大舅才是郁姥爺廚藝的唯一傳人,人家現(xiàn)在是國營飯店的大掌廚。
憑心說,倘若她真有那手藝,日后就是想躺平擺爛都不可能,畢竟身上的擔(dān)子重,無論如何內(nèi)卷,都要將祖?zhèn)魇炙嚢l(fā)揚光大。
索性郁大舅耙耳朵,不可能教她的……
郁蔥做飯利索,吃飯也速度,麻利的把碗罐都洗刷干凈,什么不該留的都沒留下。
晏銜還沒吃完,小姑娘已經(jīng)將鍋都刷干凈了。
這是他首次覺得自己吃飯慢的一次,以前也沒覺得自己動作慢。
剛把最后一口吃完,拿著碗的手就又空了,見她要洗,忙又奪了回去,道“以后小蔥只負責(zé)做飯,我來刷碗。”
“好的呀!”郁蔥脆生生的應(yīng)下。
她正不喜歡刷碗那粘膩的感覺,而且刷碗傷手,時間久了皮膚可就很難養(yǎng)好了。
天幕由淺轉(zhuǎn)深,夜色寂靜,月華如練。
郁蔥吃飽喝足,就回到西院。
她屋里同住的女知青都不在,她也不關(guān)心。
最里面是一整張大通鋪,靠外擺著破柜子,下面凌亂放著幾雙破舊的臟鞋,散發(fā)著腳臭味。
誰說女人本性就勤勞愛干凈?
屋里四個有一半是汗腳,住在一起汗臭味里還混著亂七八糟的酸腐味。
還好她都洗干凈了,要不就更接受不了……
天一黑就冷的快了,她沒撿到柴,也燒不了火炕,蓋著舊棉被,冷風(fēng)毫不見外的往人身體里鉆。
她緊緊縮成一團,瞅著屋頂大大小小的縫,透著細碎的光。
料峭的涼風(fēng)吹過,好像有女人扯著破鑼嗓子哀嚎。
嘴角有些苦澀。
憑心說,這里還沒有東院的廚房好,待那李白潔幾個人回來,還不知道要怎么鬧呢!
要想個辦法找個舒適的小窩。
人活不過百八十個寒暑,做啥那么努力?
躺平,擺爛,混吃等死不舒服嗎?!
單獨蓋房子是不可能的,且不說沒錢,單說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太扎眼,容易惹人惦記。
對了,東院的那六大位全都被公安抓走了,一旦案子審下來,他們就算沒有大罪,也難免要下放到更艱苦的地方。
如此,東院里晏銜住的對門,就空出來了。
正方便她登堂入室,不僅能尋求些庇護,還能有個安樂窩。
也別說什么男女避嫌,有的大隊條件不夠,有太多男女住對門的了。
午夜降臨,她掩嘴打了個秀氣的呵欠,閉眼準備先忍過今夜,呼吸也慢慢綿長起來。
忽然,淺眠中聽到越發(fā)靠近的腳步聲,還能聽到小心翼翼的清淺呼吸。
處處溢出種危險的味道。
郁蔥猛的掀開眼皮。
只見,李白潔手中拿著老式的折疊刮胡刀,朝著她臉上刺來。
她抬腿踢了過去,口中大喊,道“殺人了,李白潔殺人了,謀財害命了!”
這女人不是要奪她小命兒,就是要毀她的容。
今日之仇,不留明日。
她一把薅住對方的頭發(fā),伸出小腿連踢帶踹。
“賤人……啊!”李白潔撿起刮胡刀,就再次沖來,口中還要罵人,卻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捏住了喉嚨,整副嗓子都擠在一起,發(fā)不出聲音來。
晏銜破窗而入,白襯衣獵獵紛飛。
動作迅猛,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一把掐住對方的喉嚨。
李白潔翻著白眼兒,眉眼間泛著明晃晃窒息的青紫色。
郁蔥反應(yīng)過來,直使眼色,待他放開,這才輕手輕腳的推開門。
晏銜垂眸斂起眼底的情緒,手指一松,將人如垃圾般丟棄。
李白潔的臉正正朝著刮胡刀的地方。
刀鋒銳利,劃在李白潔的下顎。
登時,血就呼呼的冒出來,把李白潔的衣領(lǐng)都染紅一大片。
郁蔥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巧合。
小哥哥是為了幫她才出手的,她絕不能讓他因此出事。
她靈機一動,道“好多血啊,救命??!李白潔殺人不成,要自殺??!”
晏銜一個空翻,翻出窗欞,連個腳印都沒留下。
他閃身到墻根的陰影里,不動聲色的混在了人群中。
郁蔥原本瞪大的眸子瞇了瞇,深吸一口氣,扯著嗓子嚎喪般道“李白潔,你不要自殺呀!”
她仿若受了驚嚇,踉蹌臥倒,手肘支著地面,艱難的匍匐前行,光著一雙小腳丫蹭地。
“來人啊,救命??!李白潔殺人不成,要畏罪自殺……自殺啊!”
聞聲趕來的眾人都懵了,第一感覺就是李白潔不安生,要報復(fù)郁蔥打她的那幾巴掌。
林大智作為點長還發(fā)言,道“兩個女人都不是嘛好東西,沒一個夠揍兒的!”
眾人紛紛表示贊同。
但當(dāng)親眼見到郁蔥嬌嬌弱弱的趴在地上,心里的天秤就不由自主朝這頭傾斜。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李白潔沖了出門來。
她半張臉都是猩紅的血,一手捂著下顎,一手攥著寒光閃閃的刮胡刀,道“賤人,我要弄死你!讓男人玩死你,扒皮抽筋!”
“啊……救命,李白潔我保證不會將你和廖康年的事告訴別人的,你不要殺我,我好怕?。 ?p> 郁蔥本來還想繼續(xù)爬兩步,再飆會兒戲,但晏銜的長腿一抬,就將李白潔手中的兇器踢飛。
楊國祥和隊上的社員們,也都聞訊趕來。
郁蔥適時爬起來,高聲道“李白潔瘋了,瘋了,快把人控制起來,別讓她傷了人,也別傷了自己??!”
眾人哪敢上前?
本來還要靠近看仔細些,這回干脆縮的更遠。
“楊大隊長,李白潔怕她和廖康年搞對象的事,怕我泄露出去,就準備趁著午夜殺人,可我真的沒有告訴別人啊!”
楊國祥:“……”
好家伙的,傻妞告訴的不是別人,而是整個社員的所有人。
眾人對郁蔥的印象難免還停留在傻妞階段,根本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兒。
郁蔥雙手捂臉,揉紅了眼,無淚自哭,哽咽道“李白潔先是鬧著自殺,后又要殺人,這可怎么辦……我好怕啊,嗚嗚!”
李白潔滾了一身的土,指著郁蔥睚眥欲裂,罵道“小賤人你撒謊!明明是你和晏銜要殺我,我才不是自殺!”
“大姐,您可快拉倒吧!”郁蔥掀開眼皮,好像真的被嚇壞了。
她瞅著對方下顎還在冒血的狹長傷口,表現(xiàn)的既畏懼,又委屈。
“難不成刮胡刀是我按在你身上的?
還是你沒在深更半夜舉著刮胡刀,朝著我捅?
又或許是我連踢帶拽的逼著你,讓你在大庭廣眾之下朝我喊打喊殺?”
程溁
不夠揍兒的意思是表示這個人太損了、很缺德。 不夠揍兒是一句罵人的話,罵人的方式是比較委婉的,在說的時候可以簡化成不夠,這句話屬于天津方言,是貶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