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先生來上課的第二日就徹底的遲到了，原本約好早晨來教詩詞，可若離等到吃完午飯，都不見老師的蹤影。閑著無事，便坐在秋千上晃晃蕩蕩。
待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抬起頭就看見緩步走來，怡然自得的蔣白。他在石凳坐下，扭頭不作聲地望著秋千上的女子。
這人看上去真不像教書的，連遲到都這么坦然無謂，難道不怕被趕走嗎？若離納悶起來，開口打破沉默?！跋壬?，您今天怎么遲了？”?
他闔起的扇子一下下的敲擊著手心，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昨晚喝醉了。”說這話時，眼神迷離，一派輕浮。
“先生也喝酒嗎？”
“也？”蔣白心思縝密，連平時話語一字一句都不放過。
“我哥哥也喝的?！泵看翁峒叭~沐宸，這女子總是有滿懷的溫柔。
“哦，有機會一定要喝一杯啊。”蔣白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玩味的神色，又很快歸于平靜。
“酒好喝嗎？”若離又問。
“看心情，時甜時苦?！彼坪跤窒肫?，多年前的洛陽城，那一夜的促膝長談，把盞言歡。難得沉穩(wěn)的蔣白低低陷入回憶里，難以自拔。
快要下雨的天氣，顯得有些悶熱和焦躁。秋千上的女子見先生突然不說話，一陣沉默。走上前在他面前晃了晃，蔣白才收斂了心神。翻了翻桌上的書本，恢復(fù)了之前的隨意。
“今天教你練字吧。”他眉眼沉靜，心不在焉。
“好。我想學(xué)好兩個字?！比綦x聲音輕快，笑著在老師身邊坐下。
“哪兩個？”
“沐宸?！笔Y白又是一陣恍惚，因為面前女子說這名字時的明麗動人，那神色姿態(tài)無不蠱惑人心，讓人著迷。他有些遲疑，這，就叫做情。是嗎？枉自己走遍紅塵風(fēng)月那么久，卻始終猜不透感情二字。頓時心里起了波瀾，蔣白努力克制自己不能這么想，因為自己往后步履維艱的路，已不能添進(jìn)感情這微乎其微的東西。
若離見先生沉思一陣，繼而拿起了筆，行云流水般的橫豎撇捺，落在紙上的是，筆墨均勻，毫不拖沓的“沐宸”二字。那一刻，在女子的眼里，蔣白才有了些書生的模樣，而且是滿懷抱負(fù)昂揚拼搏的那種書生。
這般漂亮的字，看的若離差點鼓起掌來。對這個老師，終于有了一些敬仰。自己也拿起筆來，躍躍欲試。
“手腕往上抬?！?p> “高了高了。”
“這一撇，斷了?！?p> “這里力度不夠均勻。”
“最后一筆太枯?！?p> 在蔣白接連不斷的提醒中，若離這個學(xué)生終于艱難地寫完了兩個字。揉著手腕連聲問，“怎么樣怎么樣？”
望著這兩個枯瘦的字，他似乎找不到語言來評判了，無奈語塞。最后硬是憋出了兩個字?！澳芸??！?p> 若離頓了頓，反復(fù)揣摩著話里，到底是贊是貶。
“還有很大的進(jìn)步空間，繼續(xù)努力?！笔Y白又補了一句。
女子終于反應(yīng)過來，原來自己寫的字真的那么丑，心里氣餒，垂下了眼簾。
望著學(xué)生沮喪的樣子，他又拿起筆，在紙上勾畫了只生動的小白兔出來，活潑可愛。若離抬眼瞥了下，“噗嗤”笑了出來，頓時明朗。
“吶，都是大姑娘，要是隨便生氣，就難看了?！币郧翱偸鞘篱g女子傾盡了渾身解數(shù)來討他的好，這還是頭一次，自認(rèn)多情的蔣白如此耐心地，哄著另一個女子。
正笑著，若離突然鼻子動了動，湊到了先生肩膀，很認(rèn)真的聞著。他一愣，問道?！霸趺戳耍俊?p> “先生，你身上好香呢?！?p> 蔣白聽聞，也低下頭嗅嗅。臉色有些羞赫，這味道是昨晚翹楚閣落紅姑娘的。他正想著如何掩過去，就聽若離喃喃著?！岸鳌煤寐勀?，先生好愛美啊。”被這話逗樂了，蔣白但笑不語，看那女子，如兔子般皺著鼻子，湊在自己身上嗅。感覺身體里延伸出一片溫柔，匿住呼吸，仿佛快要蔓延成心口朱砂。
離開時，他推拒了管家挽留吃飯的邀請，徑直走出了大門。
那天，自己只是在湖畔窺見了女子跳舞，便被舞姿打動。其實，他不知不覺地早已深陷這叫感情的密網(wǎng)中，卻還是自栩風(fēng)流地覺得自己可以控制住，把握好。于是不肯逃，不肯走地留下了。受者不知，予者不愿。此所謂，沉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