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火車和汽車的顛簸,成雨心由媽媽領(lǐng)著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丘五農(nóng)場的加工連。雨心母親甩了行李便躺在了床上,長途的旅途勞頓使她顧不上說一句話就睡著了。滿腹委屈的成雨心被繼父領(lǐng)到了飯桌前,“快吃呀,餓了吧,這些菜吃吃看,看能不能吃得慣?”這位加工連的連長熱情地為成雨心夾著菜,雨心又累又餓,她記得汽車上自己已經(jīng)一天沒吃東西了??墒乾F(xiàn)在面對一桌豐盛的菜肴,她不想吃。盡管在江海時外婆從來沒做過這么多的菜給她吃。她有點仇視地打量著這位比自己爸爸歲數(shù)大,又有些發(fā)福的中年男人,想到是他奪走了媽媽,使自己失去了完整的父母之愛時,那中男年子臉上的笑容便在成雨心眼中顯得無比的丑陋。她感覺繼父很像電影里的漢奸,而自己則是被漢奸出賣給日本鬼子的禮品。她默默地走出了房門,想看看她陌生了許久的地方。
這是一個被戈壁沙丘環(huán)繞的小農(nóng)場,沒有一座兩層樓的建筑物。最有氣派的建筑是連部小商店,屋里屋外都刷著雪白的石灰。路是土路,房是土屋,偶爾有拖拉機開過,便揚起漫天的塵土。
“太臟了,太破了,我可怎么在這里生活呀!”雨心發(fā)自內(nèi)心的失望逐漸演變成了對未來的生活的絕望。大都市和偏僻農(nóng)場的反差實在太大了,她幼小的心靈根本無法承受環(huán)境的差異。盡管在江海外婆家她并非多快樂,可至少她能看到寬寬的馬路、漂亮的小教堂式的小學(xué)校;還有兒童公園、動物園,花花綠綠的路燈和商店,而這里什么都沒有,甚至比成雨心上火車之前所想象的還要糟糕。更重要的是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大都市的生活。
可是日子總要一天天地過下去。成雨心默默無言地忍受著這一切,來到了連部小學(xué)讀書。她沉默得讓人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別的孩子都活蹦亂跳、吱吱喳喳。唯有她例外,沒有人和她玩,大家總是當(dāng)著她的面嘲笑她“江海鴨子呱呱叫,江海鴨子呱呱叫……”成雨心不哭也不笑,總是默默地望著遠處,學(xué)習(xí)成績一落千丈,因為她根本不再讀書了。
老師的指責(zé)、雨心母親的埋怨,都沒有使雨心改變多少。她的那位參過軍,當(dāng)了多年連長的繼父并不象雨心生父所痛恨的那樣不恥,可以說真正不恥的是雨心的生父,這一切是雨心成年后才徹底醒悟的。
“雨心,愿意和我一起爬山去嗎?”一天傍晚吃過晚飯,葉連長征詢似地問著成雨心。成雨心盡管一看到這位繼父就想吐,可是爬山是她沒經(jīng)歷過的事情,她覺得很新鮮,再加上這個小農(nóng)場又實在沒有別的可玩的去處,她看著繼父真誠的期待輕輕地點了點頭,就脫下了奶奶為她買的紅色的丁字皮鞋,仔細地放在她的小床底下,并在鞋底墊了一張報紙。然后套上媽媽為她準(zhǔn)備的手工布鞋,出了門。他們正準(zhǔn)備走,同母異父的小弟弟拉住了葉連長的手:
“爸爸,我要出去玩,爸爸,我要出去!”一歲半的葉雨程吵嚷著,并睜大了一雙和成雨心一模一樣的大眼睛渴望地望著父親。
“回去,回去堆積木,跟媽媽玩,爸爸帶姐姐一會兒就回來!”他一邊說著一邊抱起了小男孩扔進了房間,并關(guān)上了門,不顧小男孩的大聲哭喊,拉上雨心的手就走。
成雨心第一次順從地跟著繼父小心地踏著土路,其實這天早晨剛下過一場雨,路被風(fēng)吹干并沒有什么灰塵。她一邊走著一邊還蹲下來拍拍褲腳上的土。
這其實是一座沙丘,并不能叫山,只是它比別的沙丘高,看起來還真有些山的挺拔呢!
“雨心,有沒有決心爬到山頂?”繼父卷起了褲腿問著。
“當(dāng)然能,你別拉我,我自己爬!”這是雨心第一次開口和繼父說話。雨心望著山頂?shù)鸟橊劥?,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氣?p> 僅僅幾分鐘,繼父就已經(jīng)站在了山頂上,向著還在山腰的成雨心揮起了“坎土曼”帽子:“雨心,加油啊,加油!千萬別往下看,只往上看你就會爬得越來越快!加油……”真的呢,往下看太可怕了,爬也爬不動了;往上看,越爬越有勁。成雨心心里想著,剛才還是手腳并用的膽戰(zhàn)心驚,聽了繼父的話,又有了精神,她已經(jīng)顧不得滿身的泥土了,抬頭望著舞動的帽子,一步一步堅持著,鞋子里已灌滿了細碎的戈壁子,她也顧不得烙腳的疼痛了。好強的成雨心只想快些到達山頂。
“啊,沒想到這兒這么好看!”看著滿是泥土和汗水的雨心笑著說話,葉連長就仿佛自己也回到了童年。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雨心的臉,也笑了。
“雨心,我們一起喊‘大山,你好’,看有沒有回音!”
“大山,你好!大山,你好!”童稚的聲音和渾厚的嗓音一起響徹在連綿的沙丘之間,盡管沒有回音,小雨心還是興奮地大喊著,臉漲得通紅。喊完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滲透著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葉叔,這里真好看,特別是現(xiàn)在,你看!”成雨心拉起葉連長的手,看到了晚霞的光輝灑在山頂上,山丘便有了紅色的朦朧。而遠處被綠色的白楊樹所包裹著的一排排土屋正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一面紅色的五星紅旗插在小學(xué)校舍的屋頂上,隨著秋風(fēng)飄動著,紅的旗、紅的云仿佛連在了一起,把這個原本成雨心很厭惡的小農(nóng)場也裹上了一層迷人的紅色。
“葉叔,為什么這里都是土房子,連大馬路都沒有呢?”成雨心已恢復(fù)了天真活潑的天性,問著繼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