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搶救之中。愿上帝能保佑他平安脫險!“龔如雪在港的幾年,她成了虔誠的基督教徒,每周去教堂做禮拜成了她生活中重要的內(nèi)容之一。小張和傷者的同行者不停地在“急診室“的門口踱著步。小張幾次想抽煙都被過往的護士阻止了。傷者的同行者穿一件灰藍色的襯衣,五十幾歲的樣子,額上有一道道很深的皺紋。他已知道老賀的不幸不完全是小張開車造成的。在他們把老賀送進醫(yī)院后,小張就打電話報了警。交警接到報案后立即去出事點進行了現(xiàn)場勘察,證明了小張不是這起事故的主要責任人。他歉意地告訴小張自己姓趙,是老賀的老朋友,這次是陪老賀去丘五農(nóng)場尋找一個人的。老賀沒有來過丘五農(nóng)場,對丘五農(nóng)場通往丘師的路形不熟,以至于釀此慘禍。可是小張卻痛悔難當,他剛剛當選農(nóng)場“先進生產(chǎn)工作者“,就有一個人撞在了他的車上,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罪犯。他用自己的錢預付了老賀的醫(yī)藥費,發(fā)狠地在心里對自己說:我要去做修路工,什么時候路修好了,我再開車!魯副場長在車上一直沉著臉,他在師部下了車,推說他要去師部匯報工作。小張知道他一定是去換衣服褲子了,作為機關(guān)的小車司機,他對每一個場領(lǐng)導的個性了如指掌。但他此刻沒有心思去想魯副場長的所做所為,他在心中祈禱著老賀能平安走出手術(shù)室。
龔如雪看見葉雨程頻繁地看表,并且焦慮不安地踱起了步,而且時不時地用一種征詢的眼神望著母親。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把葉雨程拉到了走廊一角,低聲但嚴厲地說:“雨程,再耽擱一天吧!今天看來是走不了了,我們總不能不顧別人的生死就一走了之吧?葉家那邊我回去向他們解釋,你放心,事情如果真的緊急,他們不等你回去也會自救的。你爺爺要是在這,他也一定會贊同我的說法的?!?p> 終于,急救室的大門在門口四個人焦慮的期盼中打開了,老賀躺在手術(shù)車上被推了出來,他的全身纏滿了白色的繃帶。醫(yī)生告訴他們:“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現(xiàn)在把他轉(zhuǎn)到住院部。等一會他就會清醒,不過他不能多說話。“醫(yī)生然后問他們誰去交一下住院費。小張摸了下口袋,已空空如也,他尷尬地立在那,老趙的臉上更是面露窘迫。龔如雪沒有說話,她跟著醫(yī)生到收費處替老賀交了兩千元的住院費。老趙的臉上滿是激動的淚珠,他撲通一聲跪在了龔如雪的面前,顫聲說:“謝謝你了,大姐!我替老賀謝謝你了!”葉雨程沒見過這陣勢,搶先一步扶起了老趙,說道:“趙叔叔,你這樣是讓我媽為難,快起來吧!”隨后又補充道:“我們還是進去看看賀叔叔吧!”
老賀睜開了雙眼望著白色的病房,極力回憶著剛剛發(fā)生的事故,看著纏滿了繃帶的自己,他著急地大聲喊起來:“老趙,老趙!”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已經(jīng)很大了,可在別人聽起來像是“嚶嚶”的蚊子叫聲。坐在他身旁的老趙只看見他的嘴唇動了兩下,連忙將耳朵湊了過去,可依然聽不清他在講什么。老賀使出渾身的力氣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上衣口袋,老趙摸了摸他的口袋里面并沒有什么。他看見老賀急迫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什么。老賀的衣服已被更換過,現(xiàn)在穿的是醫(yī)院的病號服。老趙找到護士,看到了那件沾滿了血污的衣服。他把手伸入破損的上衣口袋,一個信封從里面掉了出來。老賀這才露出喜悅的眼神,他大喘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老趙把信封打開,里面是二百元錢和兩張寫滿了字的信箋紙。龔如雪母子和小張都把頭湊向了信紙。正在這時,醫(yī)生過來問他們誰是病人家屬。老趙和醫(yī)生去了辦公室。醫(yī)生問他:“姓賀的病人是你的什么人?”
“就算是我的兄弟吧,他沒什么親人,你有什么話就對我說吧!”老趙看見醫(yī)生一臉凝重的樣子,狐疑地說。
“他得了重病,你知道嗎?他自己知道嗎?”醫(yī)生問道。
老趙難過得滴下淚來:“他告訴我了,他在到這之前做過一次全身體檢,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癥,最多還有半年的生命了。因此他急于想找到一個人完成多年的一個心愿!”
“哦,已知道了。那么他有什么心事,你知道嗎?最好趕緊滿足他!經(jīng)過這次車禍,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醫(yī)生沉痛地告訴他。
“我不清楚,但他告訴我他都寫在了紙上,也許他早已預料到他會再次遭此不幸吧!”老趙想起了那個沾滿了血跡的信封。
病房中,龔如雪母子和小張看完那兩頁血跡斑斑的信時,都抑制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他們沖出病房,竭力平穩(wěn)著自己的情緒。龔如雪對小張說:“張師傅,你和雨程快回丘五農(nóng)場,快,快去把他接來。我在這里看著老賀。”說完,她掏出手絹擦了擦眼淚,轉(zhuǎn)身又進了病房。
一個小時后,顫顫巍巍的路政委和拄著拐杖摸索著探路的楊大爺被小張和葉雨程攙進了老賀的病房。龔如雪乍一見到路政委,幾乎有點不敢認了。路政委衰老得超出她的想象。在他的身上,龔如雪找不出一點路政委當年風流瀟灑的影子。路政委用顫抖的聲音對龔如雪說:“如雪,對不起了。我不僅沒有照顧好你的女兒反而害了她。你到丘五農(nóng)場的這些天,我一直躲在家里,怕見到你。你——會忌恨我嗎?”
龔如雪站起,讓路政委和楊大爺坐在凳子上,沒有回答路政委的問題,而是拉過葉雨程,莊重地對楊大爺說:“楊大爺,請允許我們能向您表達對您的敬意!”說完,和兒子一起對他鞠了三個躬。葉雨程幾乎是哭著對老賀喊著:“賀叔叔,你看你看,楊大爺來看你來了!”
楊大爺看不清床上躺著的人,他疑惑地問小張:“小張,什么事呀,你非把我拉到這來,我還沒掃完地呢!”小張把老賀寫的兩頁紙展開,帶著哭腔說道:“楊大爺,您別急。我先給您讀一讀這封信。”